青雁怔了怔,这才看见一个人席地而坐,一手搭在支起的膝上,另一只手握着立在地面的竹伞。他穿着僧衣,戴着斗笠,无声无息。夜色浓郁,看不清他的脸。
“啊!”青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
寒风忽然大了起来,带着呼啸声卷来,红纱被吹乱,褶皱在青雁眼前吹起又吹落,视线被切割。青雁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面前的僧人,什么反应都忘了。
“吧嗒,吧嗒。”
毛毛雨摇身一变,豆大的雨点砸下来。
“唰——”奇怪的僧人撑开了手中的伞。
他举着竹伞往前送。这伞不是为自己遮雨的,更不是为青雁遮雨,只为面前的一块方寸之地遮雨。
青雁觉得惊奇,目光不由自由地望向伞下之地。
在一片枯色的季节,伞下静静生长着一株碧绿的植物,层叠的厚叶之上,是一颗雪白的花骨朵。
这个季节,这个天气?
不得不说,面前奇怪男人身上的僧衣让青雁安心了不少。她问:“和尚,这是什么花?”
没有回答。
青雁却隐约听见一声嗤笑。雨声太大,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听错。
下一刻,那颗白色的花骨朵忽然绽放开来。第一片花瓣绽开,继而第二片、第三片……
青雁惊讶极了。她知道昙花一现,眼前这珠不知名的花绽放的速度却比昙花还要快。香气亦更是悠悠,浓郁醉人。
大雨倾洒,浇了青雁一身。可她浑然不觉,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珠花,目睹它绽放的过程。
当最后一片蜷缩的花瓣绽放……
“咔嚓。”
青雁脸上的笑僵在那里。她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僧人一剪子剪下刚刚绽放的花朵,再竹伞一扔,将白青相见的花朵放进木盒,然后站了起来。
青雁跟着站起来,仰头望向面前高大的奇怪僧人。
“天气严寒,它能在这样的天气生长绽放很不容易,你又何必折断它。兴许是因为你怕它活不久,想救它到暖室,可你不是它,怎知她如此倔强生长不是为了看这风雨一眼,走完它的花命。”
忽然安静下来,耳畔只有风雨的呼啸。
“没人想救它。”段无错举起木盒,轻嗅。“雁心兰,可入味,食之酣醉。”
……吃的?
青雁:“……”
李将军带着侍卫正在往这边来。
段无错这才将目光落在面前的青雁身上。雨越来越大,她淋了个落汤鸡,兜帽掉落,幕篱歪了,斗篷也全吹到身后。身上沾了泥和枯草,一身狼狈。
且,雨水将她浇湿,有些衣不蔽体了。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青雁隐约知道他低下头似视线下移。她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跟着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胸口,双颊顿时攀上绯红。
她还没来得及再次抬起头,一件红色的袈裟劈头盖脸地罩下来。
青雁赶忙将头上袈裟扯下来。
段无错已经走了。
“公主!”李将军和闻溪赶过来。
将要走近时,闻溪快跑了几步,先一步赶来,将怀里的斗篷裹在青雁的身上。
李将军停下脚步,没有走近。见青雁完好无损,他终于松了口气。
“可是何平?”
青雁点头。
“佛门清净之地不宜动军法,本想明日一早惩处,不想他又……公主放心,他逃不掉!”
青雁低下头,闻了闻怀里抱着的袈裟。
闻溪轻咳一声。
青雁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小声说:“这袈裟上有醋鱼的味道……”
第3章
闻溪生气了。
青雁趴在浴桶沿,可怜巴巴地喊:“闻溪姐姐。闻溪姐姐?”
她一连喊了几声,闻溪还是不理她,径自坐在一旁收拾衣物。
青雁服软,态度真挚地认错:“闻溪姐姐,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不等你回来就跟何平走。我更不该轻易相信别人。可是闻溪姐姐,你知道呀,我就是有容易轻信别人的毛病,我很努力地在改了。保证没有下一次!”
信誓旦旦。
闻溪将手中叠好的衣服重重放下,无奈地看向青雁。
青雁立刻弯起眼睛灿烂地笑,拱着双手向小狗儿讨食一样晃着——撒娇。
“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出了事,送亲的百余人都脱不了干系,公主殿下也可能被抓回来。”
“知道,知道。青雁保证不会再出差错了!姐姐别生气了……”青雁声音软绵绵的,更亲昵地直接喊姐姐。
闻溪瞧着她撒娇讨好的样子,心里忽然不忍。她有个亲妹妹,也就是青雁这么大的年纪,从小做错事就喜欢姐姐长姐姐短地撒娇。
闻溪知道,这事儿,倒也不能全怪青雁大意。哪个公主身边不是一堆伺候的人?算上她与青雁,真正的花朝公主出京带了十个侍女。只是当初公主离开时,假做了一次事故,让她身边的另外八个侍女假死,一并跟着公主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