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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证上全部有写。
赵勇不识字,他按了手印,章福安和赵族长签了名也按了手印。
章福安吹干墨水,小心翼翼的收下见证书,吩咐平安把一百两银钱给了赵勇。
平安依旧臭着脸,和赵勇说:“收了我们家大人的钱,以后赵宝珠要改姓章,给我们家大人养老送终。”
赵勇顿了一下皱眉说:“可没说要改姓啊。”
他旁边的兄弟也说:“对啊章大人,我们可没说改姓,你要是想让我们赵家的孩子改姓你们章家的姓一百两可不够,至少要二百两!”
平安怒了:“你们卖女儿啊!”
“不许浑说平安!”章福安赶忙拉住了平安,客客气气的和赵勇他们说:“是平安瞎说,不改姓,宝珠是你的亲生女儿自然要姓赵,我不在意这个,姓什么都是我干女儿。”
他很开心,姓什么他都会视如己出,其实赵勇能同意叫宝珠这个名字,他已经很满足了。
赵勇不再说话,黑着脸要进屋去看看王凤仙。
章福安自然不能拦着,就在堂屋里招待赵家其他人。
赵勇进了里屋,看见坐在床上缝衣服的王凤仙,她一直低着头也没看他,快一个月没见,她倒是被养白了不少,肚子也很大了,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
“胖了点。”赵勇赔着笑脸过去,想摸摸她隆起的肚子,开玩笑逗她笑一笑:“你们娘俩享福啦。”
王凤仙忽然拨开了他的手,她抬起脸双目含泪,却冰冷。
赵勇没看过她这个样子,他觉得这个凤仙很陌生。
她开口说的话更叫他陌生:“赵勇,我们和离吧。”
赵勇被说懵了,好好的为什么要和离?
他以为凤仙还在为之前要再典当她几个月的事情生气,便耐着心的和她解释,他没打算把她丢在燕京,继续典当给章福安,他已经想好了暂时不跟赵家人回丰海,他会留在燕京等凤仙生了孩子之后,再带上凤仙和孩子回丰海去。
他今天来就是想跟凤仙说这件事的。
他已经对不起凤仙一次,不能再丢下她们母女俩一次。
可他没说完,凤仙就开始落泪,咬紧牙说:“你休了我吧,你就当我是嫌贫爱富的女人,我不愿意再吃苦了,不愿意带着我的女儿跟你吃苦逃难回丰海了,我吃够苦了!”
她受够了,受够了!从前她不觉得苦是因为没有人把她当人待过,可现在她知道了人生下来不是为了当牛做马,这样的男人那样的大家庭,她没有办法带着女儿回去,让女儿活成她的样子!
丰海那么远,她没有勇气带着她刚出世的孩子,跟赵勇逃难回去了,她们或许会死在半路。
所以她下定决心,几乎哀求赵勇休了她。
她说:“我不守妇道,吃不了苦,你们骂我荡|||妇吧,求求你休了我。”
赵勇错愕的愣站在原地,好半天回过神来恼怒道:“你、你看上章福安了是不是?他有钱,他给你穿金戴银哪怕是个太监你也……”
王凤仙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她在发抖,可她还是说:“赵勇做人要有良心,你可以骂我,但章福安给你钱给你妈买药……你要有点良心……”不要羞辱他。
赵勇脸色难看至极,眼眶也红了。
他们的吵架声惊动了堂屋里的人,章福安第一个反应过来快步进里屋,怕凤仙出什么事,可没等他问,赵勇就黑着脸推开他要走。
“赵勇!”王凤仙很大声的叫住了他,扶着腰从床上下地。
章福安想扶,却又怕她的丈夫介意,只能小声说:“注意身子,什么事都可以好好说。”
王凤仙走出里屋,看着堂屋里的赵家人和赵勇,鼓起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说:“赵勇,如果你还念着我伺候你们母子的好,你就休了我,当着你们赵家族长的面……我王凤仙不守妇道,不想跟赵勇再过苦日子了。”
章福安呆住了,他看见凤仙在发抖,可是她没有后退半步。
哪怕她日后会被所有人笑话、唾骂,她今天也要和离。
赵家人全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的盯着王凤仙和章福安。
章福安怕他们对凤仙动手,忙上前把凤仙拦在身后,平安突然从外面拿着扁担一瘸一拐的冲进来挡在他们俩身前凶巴巴的吼道:“我看看谁敢在我家闹事!”
赵勇回过头来,干瘦的男人站在门口哭了,问她:“你是铁了心不跟我过了?”
“是。”王凤仙回答的没有犹豫,像块落了地的秤砣。
外面刮起大风。
叶同尘没想到,认亲的见证书是和和离书同一天出现的。
赵勇在她说了是之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同意了和离,哪怕族长再劝说,让他好好谈谈,他也没有听。
当场就请人写了和离书,当天就办了和离手续,离开时只和王凤仙说了一句:“我们赵家记着你的恩情,不耽误你过好日子了。”
第二天他就和赵家人离开燕京回老家丰海了,临走前他只托人把他母亲缝的孩子肚兜和玩具给王凤仙送去。
章福安心软,又偷偷给赵勇送了100两银子,赵勇没收,但赵家其他人收了。
赵勇离开燕京的一个多月后,王凤仙就生了。
宝珠生在燕京下第一场大雪那天,出乎叶同尘意料的是宝珠有出生证明。
那时燕京已经有第一家医院了,只是很贵,章福安怕王凤仙出什么事所以托关系花钱,安排王凤仙住了医院,宝珠是在保婴医院出生的,有一张简单却正规的出生证明。
上面写了她的出生日期、性别、地点、和姓名【章宝珠】。
叶同尘想,小箱子里那些分辨不清的烧毁碎片就是这些证明吧。
而婚书是在宝珠一周岁的时候,章福安和王凤仙正式的领了婚书。
那一天燕京很冷,迟迟没有下第一场雪,章福安特意让王凤仙戴上了他新送的翡翠耳坠,平时她总舍不得,但今天不同。
他们领了婚书之后,他又带着凤仙、宝珠和平安拍了第一张他们的全家福。
叶同尘在小箱子里看到的那张烧了大半的相片不是只有两个人,是四个人——章福安和王凤仙并排坐着,章福安抱着一周岁的宝珠,王凤仙拉着站的笔直的平安。
王凤仙比从前丰腴了很多,穿着好皮毛的冬衣,戴着那对翡翠耳坠,笑里透着腼腆。
拍完照出来竟下了雪,地上薄薄的一层,章福安裹好宝珠的红色小斗篷抱在怀里,提醒平安小心些,别摔了。
他没戴帽子,落了一脑袋的雪。
王凤仙笑着替他拨掉,他突然朝她伸出了手,和她说:“地滑,要小心。”
王凤仙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和他并肩走在大雪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哭,他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抱着宝珠在和咿咿呀呀学说话的宝珠说:“雪,这是雪,瞧瞧我们宝珠比雪还白净。”
宝珠在斗篷下:“阿大,阿巴……”的胡乱说着话。
这日子好的像是偷来的。
这样的好日子,她和宝珠过了四五年。
叶同尘只是浏览这四五年,就已经明白宝珠为何那样记挂着她的阿大。
因为,从出生到记事,从学说第一句话,到学走第一步路,章福安都在她身边。
燕京胡同里人人都叫她:章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