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上位记(28)
傅敛洢的母亲傅袅,师从宓羲圣手一脉,裴度幼年时曾犯过一次时疾,其时颇为凶险,几次命悬一线,是靠着当时的傅袅挺着个大肚子临危不乱坐镇东宫,这才救回来的。
只是裴度是救回来了,傅袅却因为操劳过度心神亏损,三月后临产时下身大出血,连诞下的孩子都没来得及看一眼,便殁了。
因这一遭,从长宁侯府到裴度,对傅敛洢都有种发自心底的愧疚,裴泺与傅敛洢两人所谓的“婚约”,说到底,是当年众人为了给思念爱女、哀毁过度的两国大长公主逗趣,话赶话地把两小人硬生生凑成的。
如今两国大长公主那边倒不难说,傅敛洢对裴泺无意,且是他傅家的女儿对这桩婚事失礼在先,就是真闹到两国大长公主面前,燕平王妃都不怕什么。
真正难为的,反倒是宣宗皇帝这边。
燕平王妃有时候想想,真是既忍不住恨傅家那姑娘做的太明显,一点面子也不给泺儿和燕平王府留,又人不禁恨她做得还不够明显,怎么有的人就能一点也没反应过来呢。
但这层窗户纸偏偏还不好由燕平王妃来戳,真让她来开口点明傅敛洢对宣宗皇帝的那点小心思……那话真是好说不好听了。
燕平王妃春秋笔法,没有对长宁侯府为何想送傅敛洢入宫作任何评价,只简单陈述,然后便是剖开心扉与裴度谈了退婚一事于燕平王府的利与弊。——不过她话说到如此地步,裴度再回不过味来的话,那就是个傻子了。
很明显,这婚事不仅仅是燕平王府不想娶,且是连长宁侯府都本也不愿意嫁。
裴度这次沉默了很久。
“自文宗朝间起,傅家已经出过三个皇后了,”良久的沉默之后,裴度才神色复杂道,“文宗皇帝的承仪皇后,成宗皇帝的贞顺皇后,还有……朕的母后。”
先哲宗皇帝的静淑皇后。
虽然让裴度自己来看,都怎么也不觉得自己母后的身上,有哪一点真的符合“静”,又在哪个时候真的曾贤“淑”过了。
“叔母不妨与大舅母直言,”裴度目视前方,脚步不停,神色平静道,“朕已无意再让傅氏女入宫。”
“陛下顾虑的是,”燕平王妃点了点头,也语气淡然地委婉提醒裴度道,“只是以傅三姑娘的身份,要母仪天下本就欠了些,陛下若是不介,真收入宫中也无妨。”
这次裴度连想也没想便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袅姨当年为救朕而亡,这十余年来,朕视敛洢如亲妹,断没有要她入宫做小的道理。”
燕平王妃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为的是方才听到的那句话里是真的连半点男女之情、旖旎之意都无。
燕平王妃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碍在胸口凝滞了好些年的躁郁一扫而空。
一行人在山脚分作两拨,裴度一言不发地回了慎思殿,屏退宫人,召了藏在避人处的暗卫来,吩咐人去查证了燕平王妃所言。
在慎思殿里从半上午批奏章批到掌灯时分,暗卫才匆匆地将裴度想要的东西报了过来。
翻第一份密报时裴度的反应尚算平静,毕竟他心中早有猜测:在燕平王妃大张旗鼓地为裴泺相看各家贵女,甚至定下林、杨两家嫡支的姑娘为侧妃,而长宁侯府对此毫无反应时,裴度心里便已然有了隐约的预感。
——傅敛洢生父不知,生而丧母,只为这两点,怕是洛阳城大半世家贵妇在相看儿媳时第一个便将她剔了出去。
这是长宁侯府再如何宠爱她都无法弥补的缺处,甚至说得上是长宁侯府的一桩心病。
也无怪当年众人想让两国大长公主开心,生的第一个主意便是给傅敛洢凑了个好郎君。
所以严格来说,傅敛洢的出身并不能算好,而燕平王妃近乎于明示着为裴泺定下的侧妃又是两位名门贵女。妻贱妾贵,本就是乱家之象,而燕平王妃如此作为,长宁侯府却连半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裴度便隐隐回过味来,怕是当年的婚约是一帮子闲人乱起哄,真正事关的两家反倒是兴致缺缺。
既如此,翻到长宁侯府早便有意送傅敛洢入宫选秀的密报资料时,裴度的反应自然是平平了。
这样也好,裴度把第一份密报快速地翻到底,合上扔到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不论傅家怎么想,两边都不愿意结亲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或是因二人脾性不合,或是两边纯粹为了避嫌……其中缘由裴度反正也懒得深究了,既两边都不愿意,他自然更不好做那乱点鸳鸯谱的“月老”,这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吧。
反倒是漫不经心地翻开第二份密报后,裴度打眼看了两句,眉头突然深深地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