菟丝花上位记(126)
“奴婢兄长刚刚议了亲,嫂嫂家乃是山西府的!”柳儿话到一半,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般,激动地补充完,复又讪讪道,“当然,若不是今日得了这大造化,陪娘娘要到身边来……等到届时兄长成亲,奴婢跟着人过去迎嫂嫂时,或许就能出一回豫州府了!”
钟意轻轻地点了点头,面上没显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来,心却随着柳儿的话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般看来,上一世赵府之祸,绝非是偶然的巧合了。
无他,只因柳儿今日所述,与昔年柳姨娘所称,两种说辞,可谓是完完全全的天差地别,没有半点能合得上去的。
——上一世的柳姨娘,可自称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山西府人,老家周渠遭了水灾,孤身一人苦伶仃地逃到了晋阳来,被当时开门施粥的赵府管家看中,瞧着她模样伶俐,又能说会道,还会拨弄几下算盘,看得懂账本,便留了她在赵府的帐房里做工。
至于后来,她从账房里爬到赵府大夫人身边,又在赵夫人的眼皮子底下爬上赵老爷的床……后来纷纷扰扰的,还在赵府中闹了好一阵的是非,当然,最终还是心想事成地如愿给抬了姨娘去。
但前后算下来从柳儿入赵府到钟意含冤而去,足足有快八年的时间里,钟意可却从未曾听说过什么对方与洛阳相干的消息。
——更遑论是什么长宁侯府的家生子了!
钟意原还以为,自己上辈子最后的含冤惨死,是因为赵府大夫人与柳姨娘斗法,自己却枉做了那枚在两边争宠中被抛出来的废棋:得宠的柳姨娘拿钟意的“不贞”来攻讦大夫人这边,却没有想到大夫人干脆选了明哲保身,撇开手任由钟意自生自灭了去。
是而重生之后,钟意一没有力气去与赵府里的大夫人计较,二也无意再去和柳姨娘重来一回继续争那点风头……说她懦弱也罢、废物也好,其实她只是觉得太累了,背着上辈子那些痛苦不堪的回忆负重前行太累了,一朝重回到入府之前,钟意只想立时与赵府干脆利落地斩清了干系,再无接触。
刚回来的时候,钟意甚至连任何人都无力去报复,只一心想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后来被承恩侯夫人林氏带回洛阳,整日里安安生生地被闲置在侯府中,远离了晋阳城里的那些是是非非,上辈子的那些人与事啊,也都渐渐在钟意的记忆中被一一消磨无痕了。
每日有其他的人情往来、迫在眉睫,钟意便也只在心中默默的告诫自己:上辈子受的那些罪,也就只当是吃一堑长一智了,大梦一场,醒来后也不必再去枉自纠缠。
不然的话,反更累了自己的心。
但现在的钟意,却无法继续这么想了……毕竟,她实在是难以想象,究竟有什么样事情,才能值得让一位侯府的家生子,千里迢迢地从洛阳跑到晋阳去,再编造身世、满口谎言地挤身于赵府内宅之中。
——最后又偏偏害了钟意的性命去。
就是钟意自己想把这一切当作是巧合……她一时都无法说服自己。
“你方才说,你嫂子的娘家是山西府人,”钟意缓缓的吞了一大口热茶,以此来抵住心底往上翻涌的那股凉意,轻轻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边上的小案上,眼皮微撩,冷不丁地问了柳儿这么一句,“……是周渠那边的人家吗?”
柳儿被问得一怔,像是压根没想到钟意竟然还知道山西周渠,顿时有些与有荣焉地高兴笑开了,开开心心的应道:“那倒不是,不过嫂嫂娘家离周渠倒也近的很……是晋阳那边的,与周渠正正挨着呢!”
钟意指尖一颤,脸上的笑容险些维持不住。
“晋阳人啊……那倒是巧了,本宫年幼时,也曾随母亲在晋阳小住过一段日子,”钟意语调平平地缓缓道,“不知你嫂嫂那边是晋阳的哪户人家?”
“嗨,嫂嫂那边也不过是有两亩薄田的穷苦人家,她们家没什么说头,哪能与娘娘您比呢,”柳儿却没有察觉出钟意语调里的古怪来,仍还沉浸在自己被贵人赏识的高兴中,开开心心地回道,“不过呢,我嫂嫂她有个姑妈,是在晋阳大姓赵家老夫人身边做嬷嬷的,不知道娘娘听没听说过,就是那个卖‘玉山狼毫‘起家的晋阳赵氏!他们家的狼毫笔卖得尤其好,连侯爷他们都用呢!”
钟意的侧颊上的肉狠狠地抽了一抽,突然失去了继续问下去的力气,她微微地摆了摆手,低低的嗯了一声,然后疲倦地按了按额角,对着柳儿低声吩咐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吧,过去乍雨那里领份差事先做着,以后就留在本宫这长乐宫里吧。”
柳儿不知道自己方才哪一句说出了岔子,惹得这位贵人娘娘突然变了脸色,但心中虽然不明所以,听到了钟意最后那句让她留下的吩咐,还是高高兴兴地清脆应了声“是”,跪在地上对着钟意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大礼,这才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