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涣霜好奇的问道。

“此处名为祈月汀，每月十五，有许多人在此处放花灯。”白衍之说道，只是他没有说，来这里的修士都是成双成对的。这里是青昭宗谈情说爱的圣地。

听到花灯二字，涣霜眸中有几分期盼的色彩，于是白衍之说道：“下月十五，我们重游此处如何？”

涣霜开心的点了点头。

在几乎将青昭宗游览个遍后，二人终于到了白衍之的居所。白衍之所居之地名青霜峰，在青昭宗中最北侧。

因白衍之喜静，额外设了阵法，让此峰隐于群山间。若无他准许，旁人无法踏入半步。与他处的盎然生机不同，此峰被冰雪覆盖，外围终年笼罩着刺骨寒风。

各峰样貌皆看峰主喜好，如此险恶之地，似乎在昭示着白衍之的格格不入。即便在这里住了百年，白衍之与青昭宗的其他人，终归是不同的。

此处在旁人眼中荒凉，涣霜却觉得此处的风与雪，再熟悉不过。他们没有用术法，并肩一步一步的走着，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涣霜不慎滑了一下，白衍之十分自然的拉住他的手。

越往上走，风雪越盛。每踏出一步，雪花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留下深深的脚印。很快，脚印被寒风刮来的雪填平。雪花簌簌落在肩头，四周皆是茫茫白色，仿佛他们走一万年都走不出此地。

白衍之曾经见过几乎一摸一样的景象。那时他抱着剑从寒冰中醒来，四周坚冰自他苏醒，寸寸碎裂，他被扔到了雪原中。那时的他满是茫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第一反应便是想知道如今自己身在何处。

天上星斗的方位告诉他，如今他就在曦元门内。

白衍之自是不信，觉得自己定是被困在幻境里。于是他在雪原中顶着寒风前行，在路上，他看到了曦元门的旗帜破碎风化，被压在碎石堆底；门中长老的炼丹炉碎成几块，凌乱的躺在路边。一块块断壁残垣，自冰雪中露出边角。白衍之抚摸着其上熟悉的纹样，呕出一口鲜血。

自此多年，白衍之不敢踏入那片雪原半步，直到他杀尽此界魔族。然后他回到梦魇般的雪原，以曦元门残留的大阵为基，以自身为阵眼，让整个世界下了一千年的雪。

他的灵根是冰灵根，他的剑意，他的道，都十分亲近冰雪。理所当然，他的居所便是冰天雪地。但对于白衍之来说，冰天雪地意味着一个人的牢笼。哪怕后来游历三千世界，他的心仍囿于其中。

现在不同了，以后他不再是一个人。涣霜……涣霜竟真的让冰雪消融，将他从牢笼中释放出来。

自今日起，雪原冰峰意味着，他与涣霜的家。

两人恰在此时走到峰顶，他们相对而立，白衍之轻轻抱住涣霜。涣霜察觉到白衍之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笨拙的学着白衍之曾经哄他的动作试图安抚。

涣霜听见他的耳边传来极轻的笑声，像是幻觉。白衍之说道：“涣霜，欢迎回家。”

家……涣霜还未明白这个字的含义，眼泪便流了下来。他回家了，白衍之是他的家人，以后他们会在这里生活。哪怕日后这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白衍之也能将整座山炼化带走。

家人的意思是，他们在彼此心中最重要，不会分开，即便暂时分离也会相互挂念。

第二十一章

白衍之的洞府在青霜峰峰顶，是一座白墙青瓦的小院。尽管涣霜有着上一世的记忆，但对于白衍之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将涣霜带回来。

今日白衍之少见的健谈，一日便说尽了几百年的话语。他事无巨细的同涣霜说这里的布局陈设，白衍之不喜花草，这里却有一座花园；白衍之也不贪口腹之欲，这里却设了厨房。

秋千，书画，琴箫……这里有许多对白衍之来说多余的东西。因白衍之不知化形后的涣霜会喜欢什么，便将所有东西都备下了。

两人又在院中逛了许久，涣霜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开心过。他一路上从不敢想未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现在忍不住幻想规划。在这小院中，春宜植花，夏宜纳凉，秋宜赏月，冬宜观雪。

春夏秋冬，年复一年。

这里，是他和白衍之的家。

涣霜心中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幸好，他没有回到魔渊中。若是他那时回去了，白衍之得而复失，真的会非常非常伤心。准备了这么多年，他所有的期待都落空了。

涣霜不自觉的回想，第一次踏进这里的他究竟是何心情，在想什么？

那时的他，刚下灵舟便感受到了青昭宗每一个人对他的厌恶。他是一把魔剑，青昭宗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魔的手中。

一路上所见的每一个人，不是劝他的主人将他丢回魔渊，便是指责他的主人包庇魔修。每一个人的态度都告诉他，你不应该存在。

那时他刚刚化形，不懂什么善恶利弊，他毫不保留的向白衍之倾诉自己的依恋，他只想永远待在白衍之身边。

他曾一遍又一遍的请求他的主人，不要把他丢掉。魔渊里很黑，他不想再回那里。

白衍之一遍又一遍的回应，承诺不会丢掉他。白衍之说，他会想办法驱除涣霜剑上的魔气，让他重回仙途。那个时候，别人就不会唤他魔修了。

那时的他，完全没有任何心情去看这里的陈设。他满心惶恐，害怕他的主人听别人的话，不要他了。

他深陷恐惧与焦躁，白衍之自然顾不得讲解什么，涣霜也不知晓，他的主人有多么期盼他的到来。

“涣霜，怎么了？是不是累了？”白衍之感觉到涣霜的雀跃渐渐消散，立即问道。

白衍之一说，涣霜这才察觉淡淡的倦意自四面八方将他包裹住，涣霜揉了揉眼。白衍之见状想送涣霜去睡觉，涣霜却不舍得睡，今天过得太完美了，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他突然有些害怕，怕自己梦醒。

此时，青昭宗刑堂，九思遍体鳞伤的坐在门外，衣衫破碎，十几道鞭痕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狼狈。

九思接过刑堂长老递过来的茶水，因牵扯到伤口，险些将茶水打翻。九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痛的表情都扭曲起来。

“九思师叔，您化形已有几千年了，怎还如此冲动？欲杀害门内弟子，可不是一个小罪名。”相貌憨厚的刑堂长卓连山，苦口婆心的说道。

“换作是你，那时你会将一个魔修视作同门？”九思不服气的说道，他那个时候又不知道涣霜与其他魔修不同，不会发狂伤人。

卓连山说道：“不会，但我更不会被别人利用，火中取栗。”

他的原则是，只对已定罪的人出手。即便再占道义，他也不会去偷袭一把顶级剑修的爱剑，其他顶级大能哪去了？为何让他出头？

“利用？你说小苏？”九思立即摇了摇头说道：“即便没有小苏的令牌，那个时候我也会想其他办法的。”

……卓连山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剑灵的心思是单纯些，但九思化形这几千年，难道增长的只有年龄吗？

“对了，都这个时辰了，小苏怎么还没出来？”九思下意识回头，不出所料又牵扯到伤口，顿时疼的龇牙咧嘴的。

“苏师侄所受的刑罚要重一些，估计还有三五天才能出来。”卓连山说道。

“这么狠？”九思震惊的问道，那等苏竹晞出来，身上还能有一块好肉吗？

“以权谋私本就是重罪。”卓连山说道。

只要不判死，刑堂不会伤人性命。于是九思也不等了，让卓连山到时候通知青霄峰一声来接人，接着便一瘸一拐的离开刑堂。

就在九思离开后不久，刑堂中又来了一人。那是一位女修，眉眼弯弯，风姿绰约，举手投足间却是剑修的利落，温和柔美与凌厉果断在她身上奇异的和平共处。她名柳颂月，剑法双修，是邵掌门的亲传弟子，也是这一代青昭宗的大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