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影镜后面，所有人的目光又集中到独孤瀚海身上，虽未有一人言语，层层目光却汇成几个字：这你徒弟？

第九章

“老夫这就去清理门户！”独孤瀚海顿时拍案而起，魔气侵蚀又如何？他实在丢不起这人！他从小知书达理的徒弟，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前辈冷静，先看看涣霜如何周旋，再说实在不行，还有溯雪仙尊跟着呢。”云知歌见独孤瀚海动要动真格的，立即说道。根据他多年看戏的经验，顺其自然会更有趣。

此时，魔渊中，涣霜生气的说道：“你怎么能偷我东西？”

“真生气了？我想起这是什么东西来了，这不是演方院的——”关寒雁话头一转，将阵基收入袖中，笑了笑说道：“小剑灵，你长这么大应该还没喝过酒吧，我们先去喝一顿酒怎么样？喝完酒我就把东西给你。”

涣霜刚要拒绝，关寒雁又低声说道：“你都要走了，真的不与我们告别吗？下一次再见面，可就是一百年后了。”

涣霜愣了愣说道：“我不走，把这个东西送上去，我还会回来的。”

“以前在这里时你那么好骗，怎么出去几天，就学会骗人了？给你这个东西，我们可又要被关一百年了。”关寒雁说道，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了。

“但是你们以前不是说过，就算不关你们，你们也不会离开这里。”

“……你说的没错”，关寒雁笑得有些悲凉，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说道：“只要一离开魔渊，我们的脑子里便会有一个声音响个不停，经常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等再醒来，离着这里就又近了些。

我们不像你，在外面我们无立足之地。所以，小剑灵，过去和他们道个别吧。你可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在外面有容身之处的。”

涣霜张了张嘴，他本想说，他真的没有说谎，他将阵基送上去就会回来，但他又想起，他的胸前还藏着一面传影镜，于是只能点了点头。幸好，他还有些时间。

魔修们聚会的地方是在崖壁上一处十分刁钻的山洞里，洞口用阵法遮掩。踏入洞中后，立即有人拉着涣霜坐到了篝火边上，火上正烤着魔兽肉。

不知是谁塞给他一个酒葫芦，有人揉了一把涣霜的脑袋说道：“真是稀客啊，以前我们喝酒的时候，你都坐在大石头上发呆，理都不理我们。”

“你终于想通了？其实在这待着也挺好的，不用担心哪天伤到什么人，也不会被赶来赶去。无聊了还能结伴去下面探索一番……”

“小剑灵你快忘掉你主人吧！你在这里我可以给你讲笑话听，我的脑子里存着九万九千九百个笑话，虽然他们都听腻了，但你可是一个都没有听过哦。”

“我在哪……都一样。”

一个没有半分活力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涣霜看过去，一个掌中托着一个不断变化的阵法，头发盖住大半张脸的阵修抬起头来说道。

“我……谢谢你们。”

涣霜看着火光映照中的一张张的脸，他们都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他们的过去曾各有一番精彩，如今都自困于魔渊。

上一世他怎么没有发现，这些家伙们这么有趣？

忽然，涣霜觉得，以后他离开他的主人，在魔渊中的日子也并不难捱。

“好了好了，小剑灵跟我们这些酒鬼可不一样，他还有正事要办呢。”关寒雁挤到了涣霜的身边，悄悄把阵基塞到涣霜手心里说道。

涣霜的脑中响起了关寒雁的传音：“小剑灵，外面接纳你的，只有你主人一人。我们比谁都知道，魔修在外面是怎样的人人喊打。一人的包容，能顶得上千万人的恶意吗？是留是去，你一定要想清楚再做决定。”

其实他早就想清楚了，涣霜在心里想道。对于涣霜来说，白衍之对他的好，足以抵挡千万人的恶意。但是，涣霜却无法接受，那些恶意倾注到白衍之身上。

“我也想出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最近我体内的魔气好听话……”

“好兄弟，求你了千万别走，你可是这里唯一一个会酿酒的。”

涣霜离开那个山洞，按照原定的计划将找回来的阵基交给焦急万分的的阵修们，那些阵修好奇的看着涣霜，眼神中不免有一丝警惕，这就是传闻中从魔渊回来的剑灵？

是时候离开……不，是回去了。

此时高天之上，魔星高悬，半空中修士与魔族们针锋相对，魔渊之下，沸腾的魔气忽然出现一丝疲软。云知歌来接他的灵舟缓缓驶向崖边，涣霜咬了咬唇，轻轻将衣襟上的传影镜捏碎。

他向着白衍之灵舟的方向遥遥一望，转身跳下魔渊。魔修们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挤在了洞口，此时举着各色酒器一起欢呼起来。

魔气对修士们来说是致命之毒，对他而言却像泡在温水中一样舒适。涣霜慢慢闭上眼睛，他本就属于这里，如今他回来了。

没了他，他的主人再也不会受到种种指责，遇到种种劫难，也不用违背本心踏入仙盟……

涣霜坠的越来越深，脑中不停的闪过一段段记忆，每一段，都是白衍之。最后，眼前的景象与记忆中的最后一幕重合，上一世，他最终也是这般回到了魔渊。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重来一世，这几日的时光不过是他下坠时的幻想。

涣霜放弃一切御空之术，不停的向下坠去。

忽然，周身所有魔气都被隔绝开，一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臂膀环抱住他，以万钧之力阻拦住下坠的涣霜。

欢呼声戛然而止，魔修们目瞪口呆，这个修士竟然跑到魔渊里来了？这可真是有什么样的剑主就有什么样的剑灵，他们两个，一个比一个不要命！这样的莽撞，可真是……让他们羡慕。

涣霜睁开眼，顿时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看见了白衍之，前后两世都没有看到过的，对他生气的白衍之。

第十章

此时白衍之放开所有威势，冰冷的剑意将方圆几里的魔物化为飞灰。白衍之曾在寒冰中沉睡百年，曾在雪山之巅静坐千年，他本以为此生他都不会觉得冷，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中了极寒之毒，冷得彻骨。

涣霜呆呆的看着满脸怒意的白衍之，如果他没有看错，白衍之的眼神是……伤心？

“对不起……”涣霜小声的说道，不知为何，他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

四周浓郁的魔气疯狂的寻找疏漏之处，要将这个敢深入魔渊的修士吞噬殆尽。此时来不及说任何话，白衍之运起缩地成寸之法，在魔渊之上的封魔大阵成形的前一瞬，消失在魔渊中。

巨大的阵法撑起无形的穹顶，将连绵几千里的魔渊封印。此后百年，魔渊中的魔物不得出，被魔气蛊惑的修士也不能进入魔渊。高天之上的魔星已离着大地越来越远，魔渊渐渐重归寂静。

而对于涣霜来说，他逃跑的计划彻底失败了。如今他要面对的，是白衍之的雷霆之怒。

纯白的灵舟中，白衍之突然出现，因来不及收敛剑意，房间中桌椅书案尽数被绞的粉碎。白衍之低头看向怀里的涣霜，他从未想过，他的剑灵，胆小到只要有外人就躲进他怀里的剑灵，竟然有一天如此胆大。

他竟然敢借着寻找阵基的名义，重回魔渊。涣霜想的不错，若是有封魔大阵阻挡，白衍之无计可施。

如果不是白衍之担心他遇到危险，偷偷躲在藏魂珠里……

白衍之紧紧的抱着涣霜，沉睡了几千年的万般情绪一齐爆发。白衍之生气涣霜竟想离开他，后怕自己险些得而复失，伤心自己究竟哪里做的不好，庆幸自己偷偷跟着……

哪怕涣霜以后真的回到魔渊，与魔修们一起生活也好。

最让白衍之害怕的，是他从藏魂珠里出来时……看到的是涣霜的决绝赴死之心，他的涣霜，真的差一点点，就永远离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