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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沙雕克反派(43)



太过明亮。

没来由地,江白砚生出微妙的、莫名的杀念。

她的笑容也好,眼中的烟火也罢,在今夜都格外刺眼,叫人意乱。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将这双眼睛剜下,会不会好些?

但若当真挖去,任由它变得暗淡无光……

江白砚垂眸掩下更多思绪。

那样未免无趣。

“对了。”

忽然想到什么,施黛来到施云声跟前,扬起嘴角:“知道除夕的习俗吗?”

不等回答,施黛猫般狡黠一笑,变戏法般抬起右手,手中捏着个又大又厚的红色纸封:“锵锵!给你的。”

施云声:……?

他眼中闪过怔忪:“什么?”

“是红包。”

施黛将红色纸封递到他身前:“长辈都要给小孩送的,可以保佑新的一年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人族稀奇古怪的规矩。

真麻烦。

施云声蹙起眉头,听她软着声音继续道:“收下吧收下吧。这是姐姐的一番心意,如果在除夕夜被拒绝,接下来的一整年,我都会伤心。”

花言巧语。油嘴滑舌——

男孩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动作笨拙,接过她手里的红包。

施黛还是笑:“打开看看吧。撕开封口就行。”

施云声:“我知道。”

垂着脑袋打开红色纸封,他动作蓦地顿住。

难怪这个红包看起来格外厚重,在纸封里,还有好几个分散的小信封。

隐约意识到什么,施云声抿紧嘴角,将它攥得更紧,指节泛白。

打开第一个小信封,里面装着一张数额不菲的银票。

还有一张红艳艳的祈福纸笺:

【云声五岁,幸福安康。】

一颗本就不稳的心更加乱糟糟,眼眶隐隐发热,让他的思绪搅成乱麻。

生有薄茧的指腹握着纸笺,略微发痒,也略微发烫。

第二个小信封里,仍然是银票与祈福纸笺。

纸上被人一笔一划写着:

【云声六岁,万事如意。】

然后是更多信封、银票与纸笺。

【云声七岁,新年顺遂。】

【云声八岁,百无禁忌。】

……

【云声十三岁,阖家欢乐。】

他今年正好十三岁。

分离许久,施黛将这些年来缺席的祝愿、未曾出口的话语,在今夜尽数赠予了他。

施云声从未感受过类似的情绪,心中酸涩难耐,却又被填充得满满当当,让他手足无措,眼眶发烫。

过去不知多久,男孩终于艰涩出声。嗓音微哑,却轻柔流畅:“……谢谢。”

沉默一会儿,又低声道:“我有家吗?”

阖家欢乐。

孑然一身过了整整九年,于他而言,这个词语没有实感,如同水中月镜中花。

施黛抬手,捏了捏他冰凉的脸颊:“我、爹娘和流霜姐姐就是你的家呀。”

“可是,”喉间沙哑,他低下头,“你们不需要我。”

施府有他没他,没有区别。

他性格古怪,连说话都不利索,丝毫不讨人喜欢——

他们会将他看作累赘吗?他们会嫌弃他、看不起他、或是像其他人那样同情他吗?

自从归家以来,施云声总是把心绪藏在心底,愉快的、难过的、失落的情绪,仿佛被他锁在无法撬开的壳里。

头一回听他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施黛胸腔中像被紧紧一揪。

小心翼翼牵起小孩瘦削的右手,她心底发涩:“抛去血缘,世上其实没有谁一开始就需要谁。每个人都需要慢慢建立联系,才能变得彼此不可缺少——如今你回到家,对我来说,你是唯一的施云声,不可或缺。”

施云声怔怔看着她。

“不过呢——”

施黛忽地笑了笑,又一次轻轻捏上他脸颊,将自己暖和的温度缓缓渡给他。

她小半张脸埋在斗篷的兔毛毛领里,露出一双明亮圆润的眼睛,因掩映烟火,蕴着层亮色。

“以上是在抛去血缘的前提下。你和我血脉相连,血脉压制懂不懂?从出生起,你就注定永远是我弟弟,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们有最深的联系。”

心尖轻轻颤,繁杂难懂的心绪像气泡那样浮上来。

施云声吸了吸气,用力绷紧脸颊,不让自己很没出息地落下眼泪。

他才不会哭。

“所以……”

施黛说:“你从回家起,一直没叫过我‘姐姐’吧?”

临近午夜,长安城中骤然燃起更多烟火。

噼里啪啦的响声接连不断,如银河倾泻,明辉流转。

在旧年终末,新年伊始,施云声终于抬起双眸,与她定定对视。

他的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落在耳畔,似是觉得不好意思,带着生涩的别扭:

“……姐姐。”

第19章

两个字简简单单, 却叫人欢喜。

心尖随着陷落,变成软绵绵一团,施黛看着眼前的小孩, 压不下嘴角上扬的姨母笑。

她总是这样。

被那双杏眼看得局促, 施云声耳尖更热, 咬牙垂下脑袋。

然后冷不防地, 坠入温暖怀抱。

“好乖好乖。”

施黛得意洋洋, 给他一个大大的熊抱, 没忘记揉一揉自家弟弟柔软的黑发:“以后记得多叫, 知道吗?等姐姐发了月俸, 给你买好吃的!”

施云声:……

被这个毫不矜持的拥抱吓了一跳,那点儿泪意烟消云散。他来长安已有好几个月, 见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怎么唯独她这么、这么——

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施云声磨了磨牙。

她总有无数种千奇百怪的法子,让他发不出脾气,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还有。”

施黛将他松开,扶过施云声单薄的肩头,让他看向一旁的沈流霜:“要叫她什么?”

好烦。

施云声拧起剑眉。

沈流霜双手环抱,噙笑挑眉,一副悠闲自得看好戏的姿态。

施云声被寻回后, 通常是她在照顾, 加之两人一起跟着施敬承学刀, 彼此间称得上熟悉。

见前者沉默不语,沈流霜故作伤心:“罢了, 云声不愿叫,也没关系。大抵这声‘姐姐’是单给黛黛一个人, 而不是我也能有的。”

施云声眉心一跳。

下次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表情管理,不要笑出声。

逗小孩玩,坏女人。

幽幽盯着沈流霜嘴角的浅笑,施云声沙哑道:“流霜姐姐。”

施黛与沈流霜双双露出得逞的笑,抬手飞快击掌。

施云声:……可恶!

“还有还有。”

施黛指指另一边:“那是谁?”

施云声侧头,看清那道人影,表情凝固。

忽然被三道神色各异的目光齐齐望来,江白砚亦是一顿。

方才应是一出温馨团圆的戏码,他心觉无趣,略微走神。

与其待在这里消磨时间,不如寻些妖魔邪祟,拔剑厮杀来得快活。

——所以,他们为何看他?

施云声觉得很烦。

他心甘情愿将施黛与沈流霜称呼为“姐姐”,但眼前此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能从江白砚身上,感到一股浸着血的兽性。

并非是如他一般的豺狼,而是更为阴鸷残忍的毒蛇,看上去艳丽惑人,其实生有剧毒的獠牙,潜藏在阴影深处,静候着致命一击。

这种认知,源于与野兽共同生活九年后,施云声养成的直觉。

总而言之,他不喜欢江白砚。

“你看,你叫了我们姐姐,如果对江公子爱搭不理,他会伤心的。”

施黛凑到他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说:“云声这么好,不会在除夕夜让人难过,对吧?”

施云声:……

谁管他伤不伤心!

心中虽然这样想,抬头瞟向江白砚,施云声抿了抿唇。

他知道江白砚无父无母,境遇坎坷。除夕是团圆的日子,在施黛敲响房门之前,江白砚却只独自留在房中,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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