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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动作刻意放得轻,没惊醒身旁的人。
推门而出,入目是昏黑暗道。
对宅邸的构造了熟于心,江白砚一路前行。
行至长道中央,他用钥匙打开其中一扇房门。
木门吱呀,迎面扑来腐朽闭塞的味道,少年俯身,点燃门旁烛灯。
火光跃起,照亮他眼角眉梢,面无血色,白衣如鬼似魅。
这间小室杂物甚少,唯独东边一角,铺有灼眼的红。
红衣旁,是数颗莹润剔透的圆珠。
江白砚缓步走近,没发声响。
他右掌苍白,握起嫁衣,衬得锦缎殷红如血。
凝视一瞬,江白砚安静坐下,指尖触上桌面的绣针。
鲛人擅纺织,闻名于世的鲛绡,即由鲛族所制。
婚衣用的是上好云锦,寸锦寸金,彩绣由他针针线线勾织,绘作龙凤花鸟图。
施黛的婚服,理应比天下所有人更好。
江白砚眼风扫掠,经过桌面颗颗圆珠。
世上再无旁的饰物,比鲛泪珍贵。
几日前,孑然置身于这座暗室,江白砚积存下数十颗鲛人泪。
那时他心口疼得太狠,落了不少眼泪,数量不够缀满嫁衣,便以短匕刺破胸膛。
剧痛之下,鲜血与泪珠一同滚落。
他确是有病。
在钻心刻骨的疼痛里,江白砚感受到难言的快意。
施黛的嫁衣由他所制,属于他的一部分,被她容纳在身。
由此,方为大喜之日。
绣针引线,在他手中熟稔穿过云锦。
江白砚指尖一颤。
邪气再度涌起,牵出识海阵阵隐痛。
欲念滋长,无数呢喃响起,对他细语轻言。
“嫁衣有何用?一袭衣裳,如何绑得住她?”
“不若杀了她。”
“她迟早要离开,杀了她,她只属于你一个。”
“你想和她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江白砚置若罔闻,掐灭这些念头的瞬间,讥嘲般勾出浅笑。
落雪之日,梅花树下,施黛身着红衣嫁他。
江白砚比谁都清楚,不会有这一天。
邪气无法抑制,日夜妄图破体而出,某些时候,他连保持清醒都难。
他是为了什么,才来绣这件嫁衣?
明明没有未来,他像走投无路的赌徒,活一天是一天。
与施黛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偷来的侥幸。
爱欲如潮,无从发泄。
腐烂的种子开出妖异的花,花瓣掠在他心口上,刺破血肉淋漓。
江白砚瞥向左侧胸腔。
他早已做好打算,一旦邪气太盛,便自行了断。
命数如此,哪能连累她。
但眼下不行。
不能让鲜血染脏嫁衣,施黛不喜血污。
在他丧命前,至少要将鲛泪尽数缝上,把衣裳赠给她。
江白砚沉默着,倏而病态地想,即便他死了,倘若施黛穿着这身衣裳同旁人成亲……
也算是他们二人的婚礼。
喉间腥气翻涌,他无声轻笑,却从眼底滚落炽烫水雾。
水滴坠地,溢散光华,凝作浑圆小珠。
奇怪。
江白砚想,施黛愿意嫁他,应是叫人欢喜的幸事。
为何他捧着她的嫁衣,仍落了泪?
第119章
施黛这一觉睡得不踏实, 恍惚做了许多梦,醒来一个也不记得。
烛火还在燃,身体暖烘烘的, 她睁开惺忪睡眼, 发觉自己躺在江白砚怀中。
他没醒, 呼吸轻而平缓, 听不见声音。
施黛仰头瞧他的瞬息, 江白砚撩起眼皮。
四目相对, 施黛莫名觉得, 他的眼眶有些红。
不是错觉。
她睡意散去大半, 睁着圆润澄亮的杏眼,凑近了打量:“你没睡好?”
江白砚眼眶红, 眼珠旁也生了血丝,精神不太好。
他没否认,语气如常:“无碍。昨夜睡得迟。”
施黛警觉:“邪气?”
“不是。”
江白砚低笑出声:“数日未见你,想多看看。”
被一个直球打中,施黛睫毛扑簌簌颤了颤。
江白砚这辈子没听过情话,理所当然也不怎么会说,在施黛面前,他习惯表露出毫无保留的爱意。
笨拙又赤诚,对施黛而言, 盛过天花乱坠的千言万语。
她刚醒仍有倦意, 脑袋蹭蹭江白砚下巴:“你再睡一会儿吧。”
地下见不到太阳, 施黛不清楚现在的时辰,对此不怎么在意。
她进入心魔境, 唯一的任务是协助江白砚镇压邪祟,只要时时刻刻待在江白砚身边, 确保他安然无恙就行。
在这地方,仅有江白砚一人真实存在。外界更多事情,施黛不需要操心。
“不必,我睡足了。”
江白砚道:“想吃什么?”
“都可以。”
早膳是一天中的大事,施黛来了兴致:“挑你喜欢的做吧,我什么都吃。”
以前两人不熟,江白砚没理由为她下厨,后来互表心意,又出了上古邪祟这档子事,从头到尾抽不出时间。
她很少吃到江白砚做的东西,无论他煮什么,都觉得新奇。
“你的伤没痊愈,我这回继续在旁边帮忙。”
施黛说做就做,腾地坐起身,随手拂开颊边乱发:“肯定比上次好。”
她说罢顿了顿,眼珠骨碌碌一转,小声补充:“……应该。”
上次她揽过翻炒的重任,把好几道菜炒出了焦黄色,万幸有江白砚在旁调味,勉强能吃。
希望今天一切正常。
施黛头发长,睡得乱了,像一树繁茂的墨色枝桠。
几缕黑发扫过江白砚面颊,触感微凉,光滑似锦,被他伸手握住,轻轻摩挲。
施黛一低头,就看见江白砚在捏她头发玩儿,懒散耷拉着眼,眸光宁谧温和。
冷白指节穿梭于漆黑发间,像交融的墨与纱,颇有朦胧美感。
施黛看得入神,不禁笑道:“这有什么好摸的?”
江白砚:“软的。”
他对爱意没有确切的界定与认知,出于本能觉得,施黛的每一部分,皆令他欢喜。
想起昨夜的对话,施黛眉眼弯弯:“今天,还是由我给你梳头发?”
江白砚温声笑应:“好。”
很乖的样子。
不过——
之前半梦半醒不觉有异,这会儿逐渐清醒,施黛总觉得哪里不对。
垂下脑袋静默一阵,她微微皱眉:“江沉玉,我们之间转移疼痛的术法,什么时候能解?”
术法持续时间有限,过去这么久,想必已经失效,她不应该跟个没事人一样。
施黛问:“你重新用了一遍?”
江白砚:“嗯。”
“打住打住。”
施黛立马双手交叠,比划出个大大的叉:“不许再用。你识海里藏着邪祟,要是身体垮了,哪来的精神把它压下去?”
这里虽是幻境,她眼前却是江白砚真真切切的神魂,会难受会疼。
施黛还没心安理得到,要一辈子靠他来承受疼痛。
江白砚一如既往回答:“好。”
施黛:……
他的“无碍”和“好”,在她这儿一律没什么可信度。
起床更衣洗漱后,江白砚为她绾了惊鹄髻。
这种发式是把头发盘起,在头顶分出两个高髻,形如飞鸟振开双翼,在长安宫廷尤其受欢迎。
乱发堆起,整个人平添几分精神气,施黛仰起瘦削白皙的脸颊,在镜中端量好一会儿,颇为满意。
等她给江白砚也梳好头发,两人一并去了灶房。
今天做的是阳春面,步骤简单易懂,不需费神费力。江白砚做得熟门熟路,施黛在一旁帮点儿小忙,忽地笑出来。
江白砚抬眸:“怎么?”
“总觉得,”她眨眨眼,烛光在瞳底悠悠打了个旋儿,“你做起吃的,姿势和挥剑差不多。”
江白砚腰间,断水剑发出低低嗡鸣,似是抗议。
施黛更乐。
江白砚做事认真,哪怕是简单的下厨,也聚精凝神一本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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