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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料之中的答复。
环住她后背的右手略微收紧。
江白砚静默良久:“嗯。”
说完又觉不甘,自胸腔溢出奇异的痛楚,如被刀尖刺破,迸溅腥涩的血珠。
委屈又难捱,能把人逼疯。
头一回,他滋生难以抑制的私心:“我不在乎。”
不在乎能不能得到血,不在乎血蛊带来的痛。
江白砚在乎的,是有朝一日被她舍弃。
恰如今时今日,施黛毫无迟疑地拒绝血蛊。
到那天,如若由他将施黛锁起来,不让她离开——
“能要命的事,你不在乎?”
施黛蹙眉瞅他,安静一阵,继而又道:“不绑定血蛊,你也可以一直和我在一起啊。”
眉间掠过一丝怔忪,江白砚攥起指尖,蹭在她凸起的脊骨。
他尚在思忖这句话的含义,垂眸之际,听施黛说:
“我喜欢你。”
刹那的停顿。
断水嗡鸣出声,剑锋光晕乱涌。
江白砚足下不稳。
身体停在塔檐,再无其它动作,怀里的施黛被吓了一跳:“你刚刚是不是差点摔下去了?”
江白砚:……
他不知怎地喉音发哑:“什么?”
施黛抬头。
她肤色白皙,蓬松柔软的发丝蜷在侧脸,与瞳孔一样,是极致的黑。
面庞之上,漫出薄云般的红。
江白砚定定看她,目色深幽。
被他凝视得不好意思,施黛故作镇定挪了挪眼珠,没一会儿,又望进江白砚的眼:“喜欢你。”
她没对任何人产生过类似的心思。
想亲近他,下意识地在意他,仅仅和他待在一起,整颗心都变得雀跃轻盈。
陌生的情绪蜿蜒攀腾,像密密匝匝的爬山虎。
施黛没把它们掐断过,任由滋长蔓延。
“两个人互相喜欢的话,理所当然要在一起嘛。”
施黛笑笑,杏目盈盈,如春水初生。
被她直勾勾地注视,竟有种骄阳灼射、仿佛要被烫伤的错觉。
见不得光的妄念蜷缩回角落,江白砚极轻地眨眼,睫羽斩落微风。
彻底乱了,什么都是。
“所以,”施黛问他,“你喜欢我吗?”
第94章
高塔之上, 风动不止。
被斩碎的巨神降下血雨倾盆,天边浓云翻涌,一片刺目殷红。
不管怎么看, 都不是告白的好时候。
但施黛还是问出了口。
她了解江白砚的性子, 瞧上去清润疏朗, 其实别扭得很, 把自己封闭在逼仄一隅, 难以对人交付真心。
江白砚对她说出那句“不想离开”, 已然逾越了他固守的界限。
在江白砚看来, 她是不是与其他人不同?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喻。
江白砚不会和别人牵手逛灯会, 不会心甘情愿赠别人鲛泪。
更不会主动化出鲛形,让别人摸他尾巴。
一桩桩一件件, 他的偏私太明显,施黛不是愚钝的人。
从高处往下坠时,耳边盈满清冽的风。
她被江白砚牢牢抱在怀中,之所以对他做出回应,源于本能的悸动。
壮着胆子把话说完,施黛放缓呼吸,等待答复。
江白砚没即刻应声。
在以往,无论置身于九死一生的绝境,亦或重伤濒死奄奄一息, 他总能镇定自若, 寻得脱身之法。
今时今日, 却因施黛短短一句话,破天荒地茫然无措。
仅仅因为一句话。
在他看来, 情之一字好似薄纱。
朦胧虚幻,遥不可及, 像水中望月,雾里看花。
何为喜欢?
心仪,倾慕,钟情,因对方而心生欢愉。
江白砚想,他应是喜欢杀伐的。
剑入咽喉,皮肉撕裂,鲜血喷涌,畅快淋漓。
这是纯粹的感官享受。
然而施黛不同。
与她相处,有惹人沉溺的欢愉,也有惶惑不安的涩意,喜怒哀乐全放在她身上,织出密不透风的网。
只施黛一人,便将他的爱与欲填得满满当当。
原来这是喜欢。
怎么可能不喜欢。
心中似有骤雨狂风,声嚣铺天盖地,邪思被涤荡得一干二净,唯余轰鸣。
江白砚哑声:“……喜欢。”
尾音藏着颤,像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枯松。
他停顿须臾,轻声重复:“喜欢施黛。”
睫毛飞快一眨,施黛扬起唇边。
这回她没打算把嘴角往下压。
如果这里不是悬在半空的通天塔,施黛大概已经原地跳了下。
思量再三,她只欢欢喜喜露出一个笑,用拇指蹭蹭江白砚后脊。
一抬头,就望进他眼底。
在江白砚眼梢,是抹胭脂般的红。
四目相对,施黛微怔。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江白砚眼尾会泛红。
更没料到他能露出此般的目光。
桃花眼自含三分情,江白砚垂了眸,双目如烟络横林,迷蒙之余,竟有偏执的痴意。
像暗潮汹涌的海,随时要把人吞没。
这双眼睛着实慑人,施黛被他看得一瞬宕机。
静静看她几息,江白砚语调更轻:“我带你下去。”
高处寒凉,又有紊乱的灵压,心魔境内危机重重,此地不宜久留。
把怀中人抱紧,江白砚嗅到淡淡血腥气。
施黛担心他的安危,一路借用符箓,随他上了通天塔,不可避免地,身上被罡风刮破几条口子。
所幸只是小伤。
江白砚蹙起眉。
转移痛楚的邪法时限将至,施黛不喜疼痛,待尝到痛意,不会好受。
他若再动用一回邪法……
“对了。”
谡谡风声里,施黛正色说:“不管血蛊还是邪术,都要解开哦。”
她把江白砚的心思拿捏了六七成,想起他“永远不解开血蛊”的言论,知道这人对自己极狠。
稀奇古怪的邪术对他没好处,早日抛之脑后才行。
被施黛戳中所想,江白砚低眉:“好。”
右肩生痛,江白砚看向她染血的臂膀。
过去让他百般困厄的难题,时至今日有了解答。
因钟情于施黛,她给予的一切,都令他心觉欢喜。
无论糕点、梅花、抚摸,还是疼痛。
跃下巨塔,足底稳当落地。
施黛离开江白砚的怀抱,看清周遭景象,后背发凉。
两尊伪神从天坠落,被攻破命门后,化作小山般的残肢和污血。
有的落在玉树上,有的渗进琼楼里,大多凌乱铺散,把地面染作腥红。
比十八层地狱的幻境更骇人。
“受伤了吗?”
从一座琼楼顶端跳下,沈流霜掀起脸上的傩面具。
她与红裙阵师通力协作,经由灵线直上云霄,在刚刚击溃了女仙。
薄唇抿起,沈流霜确认施黛并无大碍,眼风一挑,落在江白砚脸上。
这小子……
她可看见了,是江白砚一路把她妹妹抱下来的。
迎上沈流霜的视线,江白砚淡笑颔首。
沈流霜:……
“总算解决了。”
红裙阵师握着一把灵线从半空落下,尾音噙笑:“这两尊神,也不是百里泓的心魔本体吧?”
身为江南第一,百里泓的实力应要更强几分。
她打得痛快,随手拭去嘴角血渍,遥望天外,眯起双眼。
不知从何时起,五彩祥云迸涌如潮,朝两边散开,空出中央一条长痕。
像在为了某个人开道。
几声鹤鸣骤起,钟磬之音杳杳不绝,祥云迸发金光。
电光石火间,施黛感到前所未有的重压。
江白砚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白玉京里,渐有风起。
起初只是不易察觉的微弱气流,随钟声愈响,风速愈疾。
玉树枝芽乱颤,一双双血红的眼珠次第睁开,宛如朝拜,眺望天边。
一道人影自祥云中来,由金光凝成,看不清身形与五官。
施黛浑身戒备,注意到这人手里拿着把长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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