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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拔剑出鞘:“刀劳鬼。”
《山海经》有言:临川间诸山有妖物,来常因大风雨,有声如啸。
说的就是这种妖。
“这个我知道!刀劳鬼的嘶吼声可以凝聚狂风,化作风刃。要特别注意的是,它们两手的双刀含有毒素,一旦被划伤,会中毒。”
阎清欢飞快补充:“不必担心,我能解。”
他喜好话本子,每每看见志怪传奇中那些千奇百怪的剧毒,都心痒难耐。
遇毒就想解,这是一名大夫的职业素养。
于是他爹他娘耗费重金,找了不少罕见的妖魔毒素,让他在家捣鼓着玩儿。
令人闻之色变的刀劳鬼,不过是其中再普通不过的一种罢了。
江白砚并未多言,凝神环顾四周:“在东,随我来。”
他被邪术浸淫着长大,对妖物邪气极为敏锐。
施黛跟在他身后,恍惚想起,上回在昌乐坊中,也是江白砚第一个找到死者的家。
一路畅通无阻,江白砚长剑所过之处,刀劳鬼尽数倒地。
施云声有意和他较劲,拿出了平日里两倍的专注与狠戾,直刀生风,身姿如矫健幼狼。
奇怪的是,不知为什么,当施黛看着他……
总会想起昨晚那只小狗狼狈跑开的模样。
也不知道它有没有找到主人。
越往东行,气氛越是阴森压抑。
惊雷不断,狂风掠过街边枯枝,晃荡如鬼影。
江白砚最终在一座大宅停下,府邸正门大开,其上匾额写有“秦府”二字。
向内看去,几只刀劳鬼游荡于前庭,一名锦衣妇人脸颊红肿、瘫坐于地,因恐惧抖如筛糠,立于她跟前的——
赫然是道被黑袍包裹的清癯人影!
阎清欢脱口而出:“傀儡师!”
他出声的刹那,江白砚已持剑上前,冷风般攻上。
黑袍人自然发觉了这几位不速之客,并无缠斗之意,如一团泼墨掠起,径直跃上房梁。
江白砚眉目微冷,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前院中的刀劳鬼们受灵线操纵,挥动长刀袭来。
腾跃上梁的本事并非人人都有,施黛看了眼被吓得哭哭啼啼的妇人,以及渐成包围之势的妖鬼,当机立断,迅速给自己贴上一张神行燕符:
“我去帮江公子,你们守着这儿!”
*
江白砚追得很紧。
他平日里惯用散漫含笑的模样,唯有这种时候,能肆无忌惮展露杀意。
一身黑袍的傀儡师身法尚可,但远不及他,不消多时,二人距离渐渐拉近。
江白砚轻啧一声。
青龙坊中汇集了不知多少刀劳鬼,每只都被灵线束缚,被傀儡师驱使。
方才那黑袍人不过手腕轻旋,便有六只妖物跃上房檐,挡住他的去路。
这种小妖单个对付起来并不麻烦,聚在一起,很是难缠。
六只刀劳鬼同时发出尖啸,引来疾风狂卷,裹挟冬日刺骨冷意,铺天盖地倾泻而下。
妖风如刀,割断几片青瓦和少年的雪白袍角,好似漩涡,将他困于其中。
江白砚手起剑落,竟将狂风死死压下,剑势狠绝,割破刀劳鬼的喉咙。
黑袍人仓皇逃离,为求保命,操控更多妖物前来。
嘶吼之声聚作更为猛烈的风刃,割破他的手臂与脊背,猩血晕开,打湿白衫。
熟悉的疼痛撕裂意识,江白砚垂眸,却是无声笑了起来。
这种浅尝辄止的痛感,似乎并不够。
可疼痛蔓延,还是令他感到久违的快意,如细细密密的瘾。
独自对付如此之多的妖物,实在有些勉强,但江白砚孑然一身久了,对此习以为常。
毫不在意被风刃划破的道道血口,长剑如惊鸿清影,直攻不远处的黑袍人。
眼见又是几只刀劳鬼挥刀而来,伴随天际轰隆雷音,猝不及防地,响起一道熟悉嗓音。
“五雷五雷,吼电迅霆,敕!”
电光蜿蜒而下,将刀劳鬼头顶的灵线劈作齑粉,妖物瘫倒在地。
直至此刻,江白砚终于现出一刹怔忪,微微侧了眸,望向那道突然出现的影子。
施黛的身法略显生涩,跃于房梁上,绯红裙裾如桃花翻飞,又似一点飞红。
她一直紧随其后,遥遥望见江白砚与傀儡师的对峙。
由刀劳鬼生出的狂风好似刀锋绞磨,江白砚竟不避不让,迎风斩断一只只妖物的头颅。
完全是对伤痛浑不在意的打法。
这种群妖环伺的局面,哪能只让一个人去扛。
指尖符箓燃起青光,施黛扬手轻挥,双眼被映出灼目亮色,扬唇一笑:“江公子,身后交给我便是。”
刀劳鬼被她牵制,两人一前一后,黑袍人再无掩护,狼狈奔逃。
江白砚朝她略微颔首,长剑倏起。
他的速度快到难以用肉眼捕捉,仿佛天生的捕食动物,剑刃所过,杀意凛然,几只刀劳鬼血如泉涌。
剑影搅碎疾风,锐气势不可挡。
再一剑,江白砚斩下黑袍人头颅。
头颅落地,一声咚响。
这一剑枭首发生得太快,施黛迟疑着眨眨眼,张望四周。
结束了?
可是……刀劳鬼身上的灵线,并未断开。
施黛皱眉:“江公子,傀儡师……”
江白砚垂眸,看向身首分离的黑袍人。
“中计了。”
将长剑收入鞘中,江白砚面上喜怒不辨,似是觉得有趣,低低一哂:“这也是傀儡。”
黑袍之下,是个木头人。
“傀儡术为邪法,听闻每名傀儡师,都有个本命傀儡。”
江白砚道:“本命傀儡以傀儡师自身魂魄所炼化,哪怕不用灵线,也能被操纵——此乃傀儡师最后的保命手段。”
这一路上,江白砚从未跟丢过。
施黛恍然:“也就是说,自打进门起,我们看见的就是本命傀儡。”
他们有长安阵图作为辅助,赶来的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傀儡师通过青龙坊里遍布的傀儡,察觉他们到来,为保命脱身,将本命傀儡立于前院,吸引注意力。
当他们全力追捕本命傀儡时,傀儡师本尊便可神不知鬼不觉脱身离开,金蝉脱壳。
“狡兔三窟。”
施黛小声嘀咕一句,只失落片刻,就重新振作:“本命傀儡很难炼制吧?这次我们将它毁掉,下一回,被除掉的就是傀儡师本人了——江公子,你身上的伤怎么样?”
她好像从来没有消沉泄气的时候,双目如秋水寒星,在时隐时现的雷光里,溢出冷焰般的灼灼色彩。
只轻轻一荡,又盈满笑意。
江白砚望她一眼,漫不经心看向自己被血染透的衣襟:“无事。”
*
刘夫人觉得很吓人。
她出身商贾世家,也算受宠长大,自从嫁给秦礼和,不仅要忍受他整日花天酒地,动辄还会遭到羞辱打骂。
这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今日清晨,她与丈夫大吵一架,不知第多少次,被那男人扇了耳光。
她无处说理,只能独自一人枯坐书房默默垂泪,没成想,再打开书房大门,竟见一黑袍人立于前庭,杀气逼人。
刘夫人当场被吓得坐倒在地。
万幸,几名镇厄司的大人及时赶到,护住她性命。
这会儿风声俱寂,刘夫人手里捧着被丫鬟送来的热茶,瑟瑟发抖坐在廊下。
“刘夫人。”
阎清欢自卧房走出,迟疑低声道:“你丈夫他已遇害,尸体在房中。节哀。”
刘夫人双手一抖,手中瓷杯摔碎在地:“什、什么?!”
苍天有眼,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秦礼和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是个暴戾的恶棍,因经营京城的布匹生意,时常仗势欺人。
莫说打骂,此人还干过强抢民女的勾当,纳了好几房妾室。若非父母之命,刘夫人怎会嫁他。
大悲后边儿跟着大喜,刘夫人轻咳一声,压下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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