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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有实力去夺。
只要施黛不像除夕夜那样,信口胡诌想要天上的星星。
他的双眼漆黑沉凝,被盯得心下微乱,施黛松开双手,后退一步。
从江白砚怀里出来,软玉似的触感消失不见, 冷香散去, 她握了握空空如也的掌心。
“学费是——”
想起这人满身的伤, 施黛多出几分底气,义正辞严:“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别再故意受伤了。”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江白砚神情稍顿。
下一瞬, 他扬唇轻笑,是听话又乖巧的形貌:“好。”
他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承认?
施黛还是不放心:“这回别想蒙混过关。我会随时突击检查。”
她愠怒未消,说话时故意加重语气,惯常含笑的脸微微绷起,似乎想让自己多添些气势。
可惜看上去并不凶,反而像只初生的幼虎。
极少见到施黛的这副表情,江白砚多看了几眼:“嗯。施小姐尽管看便是。”
……什么叫“尽管看”?
被他一句话噎住,施黛欲言又止,瞥向江白砚鲜血淋漓的右手,默了默,从怀里掏出药膏。
手背一塌糊涂,被他亲自切开皮肉,而在鬼打墙里,江白砚始终是用这只右手拿剑的。
他真是——
思来想去琢磨不出形容词,这人的疯劲,大概世上独一份。
这处伤痕太过古怪,找不出理由解释。江白砚当然不可能拿给阎清欢看,因而从头到尾,刀伤没经过妥善的处理。
掀开遮挡的布条,内里血肉狼藉。
“江公子。”
施黛皱着眉,把瓷瓶递给他:“你擦一擦吧。”
江白砚道一声谢,接过瓷瓶。
他上药的动作娴熟流畅,因为施黛在身前,比平时细致数倍。
眉目轻垂,薄唇如朱,一张疏淡清逸的美人面,施黛瞧着,忍不住去想:
江白砚用刀划破他自己身体时,会露出怎样的神色?痛苦,蹙眉,还是一如既往面含轻笑?
想象不出来。
她对江白砚的认知,只停留在温润疏离的表面。
真正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施黛难以自抑地感到好奇。
她很少对某人产生如此明显的探知欲。
刀痕被重新上药包扎,堵在心口的巨石沉甸甸落了地。
总算和江白砚把话说开,施黛无忧一身轻,扬眉笑笑:“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去大堂看看吧?”
她喜欢坦诚轻松的相处氛围,不久前的对峙快要烧毁她的脑细胞,实在难熬。
施黛表面上云淡风轻,其实脑子都快炸掉。
估摸着时间,第三波邪潮快开始了。
江白砚把瓷瓶递还,指腹不留痕迹地抚过边缘,隐约触及一丝由她残存的温度:“好。”
*
不出所料,一楼照旧死气沉沉。
第二波邪潮有虞知画和韩纵相护,住客们勉强保住一条命,如今又惊又怕,好几人跪在地上求神拜佛。
韩纵是个戾气十足的冰山脸,对谁都没有好脸色,这会儿待在自己房中,没露头。
与之相比,虞知画平易近人得多,姿容卓绝、性情温婉,修补驱邪阵法之余,不忘帮住客们疗伤。
施黛谨记这次的任务,事业上脑,认真思考。
换言之,一楼所有的客人,都是虞知画的不在场目击证人。
“仙师,救救我们吧。”
一个姑娘哭得抽抽噎噎,坐在虞知画身前:“我们今晚还能活着回去吗?”
“我行商多年,从没碰上过这种事!”
中年商贩不停打哆嗦,咬牙切齿:“这家店……早听说这家店晦气。”
靠在墙角的老板娘登时不乐意:“怎么就晦气了?”
“君来客栈,不是被邪祟袭击过好几回?”
死到临头,中年商贩说话直白,再无顾忌:“听说之前几次也死了好些人。这劳什子驱邪阵法,不就是由此设下的?”
施黛凝神去听,想起老板娘的确说过,君来客栈地处偏僻,荒郊野岭的,偶尔有野兽靠近,外加极少数的邪祟侵袭。
不过……换个角度想,今天的变故,有没有可能与曾经的几次邪潮相关?
同样置身大堂的沈流霜一眼瞥见她,招了招手,示意施黛去桌边坐下。
柳如棠悄摸摸投去视线。
她和沈流霜时刻留意大堂的动静,已在人群间静坐多时。
施黛主动邀约江白砚详谈这么久——
晃眼看去,两人心情都很不错。
等等,江白砚的衣襟,是不是有点儿乱?
褶皱也挺多,与往常的一丝不苟大相径庭,像被什么人揉捏过。
嘴角往上抽了抽,柳如棠握杯子的手一抖。
不会吧。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闲着也是闲着,施黛顺藤摸瓜,扬声问:“老板娘,能不能说说前几次的邪祟作乱?”
君来客栈平平无奇,凭什么引来一次又一次的妖邪?
老板娘不愿多提,面对大堂里十多双探究的眼睛,无可奈何抓了把头发。
“从我爷爷到我,几十年里,客栈总共进过三次邪祟。”
老板娘道:“第一次是三四十年前吧?那时候我没出生,听我爹说,有群妖魔鬼怪夜半擅闯,害死不少人。若非客人里有几个懂行的,我爹和我爷爷都得没命。”
沈流霜:“懂行的?”
“不知道是镇厄司还是散修,修为不算高,有几人死在邪祟手上。”
这个话题稍显沉重,老板娘轻叹一声:“第二次,在二十年前。是只走火入魔的妖,原本徘徊在山林里头,瞧见客栈里的人烟,就冲进来了。”
她顿了顿,接着道:“那回附近恰好有镇厄司巡逻,处理得很快,没人受伤。”
大昭妖鬼横行,一只妖物作乱算不了大事,没掀起风浪。
施黛在桌旁坐稳,单手撑起下巴,认认真真地听。
“最后一次,是十年前。”
老板娘说:“我经历过那场乱子。一个邪修为躲避镇厄司追捕,逃亡到我家客栈——等镇厄司追上,理所当然就打起来啰。”
“其实都算偶然事件。”
柳如棠小声讨论:“走火入魔的妖,逃亡的邪修……这家客栈真够倒霉的。”
尤其今日出了这一档子事,大半个客栈惨遭损毁,雪上加霜。
“第一次呢?”
施黛问老板娘:“第一次邪潮来袭,是什么原因?”
“我对那件事了解不多。”
老板娘想了想:“镇厄司查过,没查出个所以然来,只说邪祟作乱,食人血肉。”
一群邪祟,没头没脑地袭击一家客栈?
施黛心思百转,莫非在当年,也有个修炼心因法的邪修?
不对,这未免太过巧合,相隔几十年,没有深仇大恨,哪能对着一个地方薅羊毛。
她想着有些乱,看了看沉思的沈流霜和柳如棠:“阎清欢呢?”
“在二楼。”
沈流霜解释:“他扮演身受重伤的卫霄,不能出现在虞知画眼前,趁着最后一段时间,正好去翻一翻所有客人的房间。”
虽说绝大多数住客一直待在大堂抱团取暖,没有犯案时间,但仔仔细细全部排查一遍,总不会出错。
“你们怎么想?”
柳如棠轻抚脖子前的白蛇项链:“我和陈澈请教过风水师,君来客栈的风水没问题,中等偏上。”
沈流霜沉吟:“连续两次被邪潮袭击,就很有问题。”
可两次的间隔长达几十年……更想不通了。
难道只是巧合?
“我们还要被困在这里多久?”
客栈东北角,一名青年咬牙道:“非得等死不成?”
“停!”
另一个中年男人赶忙打住:“别说那个不吉利的字。”
“邪气聚集,镇厄司迟早赶来。”
虞知画拭去额前冷汗:“此地位于城郊,不易察觉,我们恐怕要等些时候。”
她在驱邪阵法上损耗大量灵气,体力隐有不支,唇色泛白:“诸位不必惊慌。只要我活着,定将竭力维持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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