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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砚又是轻颤。
“我轻点儿。”
施黛还在哄:“药膏咬合伤口,的确会疼,你忍一忍,很快结束。”
江白砚:……
并非因为疼,只是很痒罢了。
他欲脱口而出,又觉羞于启齿。
施黛的指尖被药膏浸出冷意,如初雪般清寒。
肌肤被她寸寸拂过,本应是微凉的触感,却像被火苗轻轻舔舐,荡漾出奇异的酥与麻。
险些自喉间溢出声响,江白砚咬住下唇,一言不发看她包扎伤口。
他在疼痛中沉溺数年,对它的渴求沦为畸态的本能。
就像旁人习惯呼吸,唯有痛意,能让他从麻木感官里,偷得几分存活于世的实感。
江白砚知晓自己的病态,一面唾弃,一面沉湎其中。
今时今日被施黛抚摸……他体会到另一种迥异的欢喜。
不再是深入骨髓的凌厉霜寒,她的触碰极尽克制,宛如三月绕过枝头的第一缕春风。
于是引得心底深处,一簇藤蔓悄然发芽。
捏紧身下被褥,江白砚沉默抿唇,试图压制体内没来由的蠢蠢欲动。
较之疼痛,他竟更加渴慕由她带来的欢愉。
“施小姐。”
江白砚喉音微哑:“还望莫将我身中邪气一事告知旁人。”
幻境里的邪祟实力远不及他,被它们所伤,绝不至于引邪气入体。
倘若施黛从旁人口中听闻此事,必然滋生事端,同他生出嫌隙。
江白砚不愿徒增麻烦。
施黛一副“你放心我都懂”的神色,信誓旦旦扬唇一笑:“我明白。江公子不必担心。”
人人都有自尊心,她要是掉了眼泪,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把药膏涂好,暂时没有绷带,只能用客栈里的绸布。
施黛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尽力不再把身前的人弄疼。
在此之前,“江白砚”和“眼泪”这两个字,在她的字典里遥遥相隔十万八千里。
江白砚太强,剑术超群,性子清傲,受伤后没喊过一次痛,连表情都少有变化。
像把锐利的冷锋。
可血肉之躯,哪有当真刀枪不入的。
施黛在心里的小本子默默记下:
江白砚也怕疼,别被他唬住。
江白砚:……
看她的表情,他觉得施黛并没有很明白。
“大功告成!”
把绸布一圈圈缠好,总算止住源源不断淌出的血。
施黛挺直身子,两手叉腰:“虽然丑了点儿,将就着用吧。等阎公子来了,我们再去找他重新包扎。”
她用了“我们”。
胸腔里隐秘滋长微妙的情绪,江白砚拢好衣襟:“嗯。”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他的前襟被腥红浸透,一片狼藉。
江白砚视若无睹:“施小姐,第二波邪潮将至,我们去大堂吧。”
施黛赶忙把他按住:“你都这样了,还出去?”
剜毒不是小事,莫说江白砚的衣物被血染湿,她手上也沾了红。
施黛再不精通医术,也知道一个词叫失血过多。
“邪潮这不没来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你在房间好好待着,我去找找吃食或丹药。”
江白砚亦投去视线。
施黛的双手骨节匀称、细长白净,纤盈如一水嫩葱,因常年画符,生有不甚明显的薄茧。
可惜如今染上他的血,赤红可怖,格格不入。
对鲜血屡见不鲜,江白砚头一回觉得它分外碍眼——
施黛与这种狰狞脏污的物事毫不相衬。
房中烛火轻漾,江白砚垂头,凝视胸前血色。
对于央求施黛为他祛除邪毒之事,无端地,他心生几分无法言明的情韵——
沉郁微涩,近似悔意。
那是一双干干净净、适合握笔的手,本不应沾染污秽。
“在这儿乖乖别动。”
对他的思绪一无所知,为安抚伤患,施黛努力摆出可靠的姿态,眉梢轻扬:“我下去瞧瞧。”
*
在江白砚房中洗净双手,施黛来到客栈一楼。
今夜的突变让所有住客阵脚大乱。邪祟侵袭,接连有人惨死当场,与其孑然一身蜷缩在房间等死,不如来大堂抱团取暖。
三三两两的男女老少面色灰白,有人喋喋不休连声抱怨,有人绝望万分破口大骂,更多的,是双眼无神瑟瑟发抖,祈求上天保佑。
幻境里大大小小的动静都有可能成为线索,沈流霜与柳如棠守在大堂,观察客人们的一举一动。
施黛上二楼探望江白砚时,沈流霜本打算一同前往,被柳如棠一把拽住。
理由是“一双小小的眼睛,容不下偌大的客栈”。
沈流霜:“说人话。”
柳如棠:“客栈这么大,我一个人哪看得过来?镇厄司办案,线索至上,知不知道?”
说不过她,沈流霜万般无奈,举双手投降:“是是是,我留下。”
这会儿从江白砚的客房离开,施黛刚一露头,便被柳如棠用视线捕捉。
“黛黛怎么去了这么久?”
柳如棠单手支颐,坐在一张木桌边,颈前的蛇形链坠暗闪红光:“江公子怎么样了?”
沈流霜敏锐眯眼:“有血腥味。”
“江公子在鬼打墙里受了伤,我帮他处理伤口。”
施黛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你们有疗伤补血的丹药吗?”
“丹药的话,”柳如棠道,“阎公子身上一定有。”
“根据证词,从第二波邪潮开始,虞知画一直留在客栈大堂,加固驱邪阵法。”
沈流霜想了想:“到时候,阎清欢便可替换卫霄,自由行动。”
当下卫霄生命垂危,虞知画满门心思扑在他身上,一旦突然换成活蹦乱跳、毫发无损的阎清欢,秘境必定崩溃。
事实证明,和打网游一样,团队里真的不能缺医师。
“估摸着时间,”沈流霜道,“第二波邪潮,很快就到。”
她这句话来得恰到好处。
说完没多久,隐隐约约,施黛听见一声从远方响起的嘶嚎。
邪祟的嗓音喑哑粗粝,裹挟阴风怒号,有如磨砂。
君来客栈四面八方尽是潜藏的妖邪,这声音接连传来,不断靠拢,堪比立体回响,把客栈囿于风暴中心。
不说大堂里对术法一窍不通的平民百姓,饶是施黛,听着也头皮发麻。
“来了。”
出于本能,施黛凝神戒备:“我们——”
她说着侧目,却见沈流霜轻叹口气,柳如棠神态自若,喝了杯茶。
沈流霜指指自己:“体弱多病小丫鬟。”
柳如棠慢悠悠摇头:“文弱温柔老好人。”
施黛:……
施黛很有自知之明地顿悟,接下话茬:“被侍卫保护的大小姐。”
按照人设,她们仨跟英勇抗击邪祟的事迹沾不着边,能勉强活下来,就万事大吉。
至于她的侍卫……流血过多,还在床上。
施黛学着周围人恐惧的动作,心情复杂打了个哆嗦。
又一声尖啸紧贴门缝响起,邪潮渐渐已至门边。在住客们仓惶的求救声里,有什么东西贴上她掌心。
施黛下意识并拢五指,垂眸一望,俨然是熟悉的宣纸——
这是画境给予的新一轮提示。
【第三画】
【于第二波邪潮中,被游侠韩纵所救。对韩纵极感兴趣,在第三波邪潮间隙跟随其后,询问行侠仗义的经历。】
施黛:哦豁。
施黛笑逐颜开,亮出纸条,与另外两人小声密谋:“是韩纵。”
在不崩人设和剧情的前提下,他们正愁没有合适的理由接近韩纵和锦娘。
没想到,卫灵曾主动找韩纵说话过。
世上居然有这种好事!
沈流霜目光逡巡一圈,看清白纸黑字,颔首微笑:“嗯。如此一来,便可时时观察他的动向。”
她笑意柔和,指尖慢条斯理轻扣桌面,发出轻响。
沈流霜眸色渐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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