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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台边的傩舞也停了一瞬。
耳边的哀嚎、鼻尖的血腥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们:就算是巫觋,也有可能被送上祭台。
聆天台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样。
-
半个时辰过后,身着铅白色法衣的商忧自甬道内走了出来。
他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甫一出门院内的羚羊便四散而去。
“司卜大人,当心着凉。”一名巫觋快步上前,为他披上鹿皮外袍。
说完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了商忧一眼。
见他面色凝重,眉间满是躁意,那巫觋立刻低声骂起了江玉珣。
谁知商忧的脚步忽在此时一顿。
未来得及移入室内的茉莉,早已冻死在这场雪中。
商忧低头看了一眼枯死的花枝,终于忍不住轻轻闭上了眼睛。
聆天台能走到今天这地步。
除了靠江玉珣外,也少不了应长川的配合。
商忧忍不住回想起了大司卜死的那日。
羽阳宫内戒备森严,风吹草动全在应长川的眼皮之下。
身为当事人,商忧再清楚不过——
假如由朝廷动手杀大司卜,不但会引起各方不满甚至反噬,更难得到聆天台上捐的白银。
当日昭都羽阳宫内,是应长川绝对是故意给自己“机会”,令自己杀了大司卜的。
除此之外……他更想借此事分裂聆天台。
如今看来,应长川的目的早已达成了。
商忧忍不住折断枯枝,继续向前走去。
途经官兵驻守之处,商忧身旁那名巫觋瞬间闭上了嘴。
二人沉默着在官兵警惕又戒备的目光注视下向前走去。
刹那间如芒刺在背。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无声陈述着聆天台大势已去的事实。
……
“商忧!你真的甘心吗?!”
“你想忍一时,等到未来再光复聆天台!殊不知在皇帝眼中,这世上早已容不下聆天台的存在了,再退只能退向死路——”
巫觋死前的怒吼,于此刻再一次浮现于上商忧耳畔。
他的呼吸不由一滞,心跳也在这一刻漏了半拍。
-
官兵带着巫觋的脑袋游街示众。
同在此时,近几个月来被关押在昭都玄印监驻地的邢治,终于被押到了仙游宫。
襄台殿,门窗紧封。
刚一进殿,看到周遭那五花八门的刑具,邢治立刻跪在地上哐哐地磕起了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草民知错了,往后绝对不再做贩售假酒之事!”
他细皮嫩肉,眉眼纤长微挑,的确可称得上眉清目秀。
但是却带着一身的纨绔之气,看上去便是个草包。
邢治说着说着,忍不住抬头一脸哀求地朝玄印监众人看去:“对了,草民爹是宗正,这个你们知道吧?草民乃家中独子,大人们去找我爹吧,他一定会赎出草民的,多少钱都愿意掏!”
他身旁的玄印监不由蹙眉,忍不住朝邢治看去。
……这位邢公子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是个草包败家子。
大周有缴纳高额罚金避免刑罚的恩典,这是邢治如今能抓到的唯一救命稻草。
襄台殿内本就空旷,邢治又哭又喊,刺耳的声音在殿内一遍遍回荡。
他虽被关了几个月,但是早收到皇命的玄印监并没有对他用刑,哪用这样夸张?
见他这样子,终有玄印监忍不住厉声喝道:“安静!”
“是,是大人……”邢治立刻闭嘴。
与此同时,襄台殿的殿门终于被人从外推开。
玄印监统领齐平沙缓步走了进来。
他站定后转身道:“把东西搬进来吧。”
“是,大人!”
紧随齐平沙之后,有玄印监抱粗瓷罐鱼贯而入。
跪在地上的邢治忽然动了动鼻子,用力在空气中嗅了一下。
这味道……是酒!
邢治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抑制不住兴奋地向背后看去。
瓷罐被玄印监放在了地上。
其中一人起身将一只碗交到了邢治的手中:“听闻邢公子嗜酒、好酒,今日这些酒都是邢公子的了。”
说完便随手端起酒坛,眼睛也不多眨一下地为邢治满上。
刹那间酒香四溢。
邢治愣了一下,呆呆地将碗捧在了手中。
烈酒价值不菲,有钱也难以买到。
如今的自己只是一个阶下囚,怎配喝这些酒?
邢治心中无比迷茫。
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些酒是不是被下了毒。
邢治虽未受刑,但这几个月来却没少见人死在自己眼前。
他知道……玄印监想杀的人,从没有杀不了的。
假如这酒里有毒,玄印监要自己喝自己仍得乖乖喝光。
“……是。”邢治咽了咽唾沫,颤抖的手将酒碗捧了起来。
末了闭上眼,视死如归地一口干掉。
一口醇香如丝线一般从嗓子眼滑了下去,激活了麻木的味蕾,尾净余长、浓郁至极。
邢治的眼睛瞬间亮得不像话,将刚才的事全都忘到了一边。
“好酒,真是好酒啊!”
玄印监接过邢治手中空掉的酒杯问他:“邢公子以为这酒如何?”
说着又拿起另一坛酒,为邢治添满瓷碗。
他动作格外大方,甚至有不少酒跟着洒在了地上。
邢治实话实说:“清香四溢,比我在爹那里偷来的酒还要好百倍!哪怕它真是断头酒,喝过之后草民此生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闻言,玄印监众人不由笑了起来。
同时再将酒碗递到他手中:“尝尝这个!”
“是——”邢治当即接过一饮而尽,几秒后就现场品评起来,“这酒比刚才那碗要烈许多,喝到嘴里后,第一感觉便是辛辣,但回味却更加绵厚醇滑。”
说着说着,邢治的手指竟然不由轻轻颤抖了起来。
这一回并不是因恐惧,而是因激动。
邢治只饮过岁稔酒,完全没有想到宫中竟还藏着这么多风味不同的烈酒。
站在邢治两边的玄印监对视一眼,终于看着他问:“若给邢公子一个机会,让你来为这些酒定价,你会怎么定?哪个贵哪个贱。”
“……定价?”邢治瞬间待在原地。
他下意识说:“在草民看来,酒的烈度并无优劣之分,关键取决于将它们卖给谁。”
襄台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回,玄印监统领齐平沙亲自走来,为邢治斟满一碗烈酒。
末了看着他的眼睛,压低了声音问他:“若是卖给折柔呢?”
“折柔?!”
齐平沙的话把邢治吓了一大跳。
“折柔”威名传遍大周,且与野蛮、粗野等词紧密相连。
身为一名实打实的纨绔,他忍不住向后瑟缩,并下意识怀疑齐平沙这么说是否是在逗自己玩。
然而邢治抬眸便看到,此刻襄台殿里众人的表情皆无比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犹豫片刻,邢治颤着手接过了齐平沙手中的烈酒:“……大人的意思是?”
“这并非我的意思,”齐平沙站直了身,一脸严肃地告诉邢治,“这是江大人的意思。”
邢治不由瞪大了眼睛。
几杯烈酒下肚,他身上那股轻浮的纨绔之气竟也神奇地弱了一些。
就在邢治发呆之时,又有一名玄印监低头向他看去:“邢公子制假贩假,此罪并不算小。”他的语气颇具威胁之意。
烈酒刚才问世不久,处处都打着朝廷的烙印。
邢治的行为往大了说,可是严重损害朝廷利益的。
他忍不住咬唇:“是……”
“实不相瞒,邢公子早已经在南巡途中由江大人保下来了,早无性命之忧。若邢公子不愿意的话,喝完这碗酒我们便会放你走。但若邢公子还对这些酒有兴趣,那不妨留在这里从长计议。”
邢治握紧了手中的空碗。
在酒精的影响下,他的脸色一点点红了起来,心跳也变得愈发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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