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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玉珣则长舒一口气。
现在时间还早,留守驻地的他准备再次回到军帐内查看这附近的地图。
然而还没走两步,江玉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
滚滚浓烟被狂风吹着散向了驻地。
远方的天空已被染成一片橙红。
马蹄声、脚步声,甚至于牛羊的哀嚎皆与军号声混在一起。
寂静了千百年的定乌穆高大草原,从未像今晚这般热闹过。
“……陛下。”
几丈远外,身披玄色战甲的应长川正牵着战马静静地看着江玉珣所在的方向。
火光他照亮了他半边脸颊,五官也因此而变得愈发深邃。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应长川终于缓步向前走到了江玉珣的身边,并深深地看向眼前人。
吵闹的草原似乎也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应长川没有开口,而是伸手用指腹蹭向江玉珣的脸颊,同时轻笑道:“爱卿的脸上沾了烟灰,怎么像锅灶里的猫儿似的?”
此时定乌穆高之上满是烟尘,江玉珣的脸颊也罕见地脏了一小片。
几年前巧罗国向大周进贡了几只小猫。
忙于公事的天子与江尚书,当然没有什么时间去照管宠物。
只得直接将它们交到仙游宫内的太监与宫女手中。
这几只小猫名义上是天子之物,自然可以无拘无束地在仙游宫内活动。
因而它们时常会出现在各种意想不到的角落。
天气冷的时候,甚至还会钻到御厨的锅灶之中。
秋冬季节一到,御厨每次做饭之前,都要先用木棍在锅灶里面戳上一戳,以确定里面有没有钻猫。
就连江玉珣都见过好几次它们被御厨拎着后颈,从锅灶内揪出的模样。
——满身的土灰,简直是狼狈极了。
江玉珣有些不明白应长川为什么要在此时提起这件事。
但听到他提到仙游宫与此事后,那几只脸上沾满了灰的小猫突然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脑海之中。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方才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瞬轻松了些许。
“陛下怎么将我与它们相比?”
江玉珣嘟囔了两声,有些不自然地转身看向别处。
远处的火势越来越大,此时放到现代不过凌晨四点的样子,但整片草原皆已被烈火照亮,再也让人难以分清现在究竟是黑夜还是白昼。
江玉珣方才轻松一点的心情,在此刻再度紧张了起来。
虽说牧民已经连夜赶工在西北方挖了一条长长的隔离带。
但俗话说“水火无情”,如今历史走向与发生的事情已经与江玉珣知道的完全不同。
哪怕是从现代穿越至此的江玉珣,心中也难免忐忑不安。
但到这个时候他嘴上还是努力镇静道:“陛下快走吧,千万不要耽搁了战事。”
“放心,自然不会。”
天子所骑战马要比寻常的马快许多,应长川的确还能再在这里待上一会。
见他没有现在就走的意思,江玉珣不由轻声叮嘱了起来:“虽说西北方已有隔离带,但是陛下千万要注意躲避浓烟——”
江玉珣话音未落,就见应长川忽然转身自马背上取下一物。
这是一件玄色的软甲。
皮质软甲极有韧性,既方便活动又能阻挡刀剑。
最重要的是……江玉珣的体质较差,长时间负重甲可能会给他的身体造成负担。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佩戴软甲都是最适合他的。
唯一的问题是……假如江玉珣没有猜错的话,这副软甲的主人应该是应长川。
果不其然!
不等江玉珣问,下一刻他便借着火光看到——玄色的皮质软甲上隐约可见一个“应”字。
这战甲的主人的确是应长川。
天子在此刻解开软甲的锁扣,将它轻轻搭在了江玉珣的身上:“抬手阿珣。”
战争即将爆发,江玉珣没有时间纠结那些有的没的。
他立刻按照应长川说的那样抬手,任由对方替自己以最快速度穿好了这件软甲。
“怎样?”应长川垂眸看向江玉珣,同时非常贴心地抬手替他将压在软甲下的长发撩了出来。
江玉珣摸了摸软甲,不由愣神问:“这软甲难道不是陛下的吗,大小怎么如此合适?”
应长川要比自己高大半个头,身形也要健壮好几圈。
然而这件软甲他穿上却极为合适,完全没有一点宽松之感。
应长川笑了一下,他轻声在江玉珣耳畔道:“是孤第一次上战场时所着之甲,为昭懿太后亲手制成。”
天子第一次上战场时年纪还小,软甲也不如现在这般厚重。
听到这里,江玉珣不由震惊起来:
“昭懿太后”就是应长川的母亲,这软件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
江玉珣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这太贵重了——”
“既然贵重,那爱卿便要更加注意安全。既不伤到自己,也不伤到软甲。爱卿可愿答应孤?”
应长川的眼瞳已彻底被火光映亮,他的语气格外认真。
军号的声音在此刻变得愈发清晰,天子出征的时刻到了。
江玉珣不由紧攥住手心,最终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点头道:“我答应陛下,陛下也要注意安全!”
“好——”
战马在此时兴奋地打了一个响鼻。
就在江玉珣以为应长川即将转身上马的那一刻,他竟将自己垂在身侧并紧攥着的那只手拉了起来。
末了小心翼翼地于手背上落下一枚轻吻。
方才还紧攥在一起的手于刹那间松了开来。
下一刻,应长川终于翻身上马。
他握紧了悬在腰侧的长剑,忽然笑着摇头道:“那日的盖头是自己滑下来的,还不算数。”
——应长川还要亲手掀开它,再做完那日没做的事。
话音落下后,玄色的战马终于在原地高高起扬。
下一刻,便如一道闪电般,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冲入了黑夜之中。
天子腰间的长剑在此刻泛起寒光,劈开了天边的浓烟与烈火。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将手落在了那软甲一角。
并轻轻于此磨蹭着那刻在软甲上的那个“应”字。
第97章
服麟军与镇北军组成的主力部队,以最快速度骑马向西北而去。
南地诸郡的士兵,则顺着辰江北上向草原而来。
而在定乌穆高的那一头,折柔三部正集结数十万兵力随烈火南下。
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战。
初升的红日照亮了东南方向的天空,与北方的烈火遥遥相对,将这片草原染成了血色。
江玉珣的耳边尽是牲畜在烈火中发出的嘶鸣与哀嚎。
马蹄声越来越远,不过片刻镇北军已彻底消失在地平线那头。
驻地再一次安静了下来,然而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
身着玄色软甲的江玉珣深深地看了远方一眼,转身向军帐而去。
留守在镇北军驻地的每一名士兵,都肩负着属于自己的任务。
他们在浓烟中小跑着与江玉珣擦肩而过。
伴着牧草燃烧生出的浓烟,与耳边猎猎狂风。
走进军帐前的那一刻,江玉珣不由抬头看向天边的灰云。
——怡河之乱并没有爆发,连续三年的丰收令大周穰穰满家。
海沣稻与自巧罗国来的麦种,不但产量更高,热量也远大于从前的主流粮食作物。
它们养活了大周境内万万百姓,甚至于还吃壮了牛羊与战马。
大周的士兵肌肉要比从前更加壮实,不再被饥饿威胁的他们目光清明、头脑灵活。
几年的训练与新式火器的诞生,更使他们不再像从前那般惧怕盘踞在北地的折柔。
如今自克寒来的第一批战马,正是使役的年纪。
百年血仇尚新,出身于前朝末年饱受折柔侵扰、苦不堪言的少年,也已长大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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