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提兰渊还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性格，身上自带一股威严的爹味，十分的不好接近，一点都不像是同辈人。

徐映真注意到朋友们的神色变化，第一反应是自己被家里长辈逮住了，顿时露出掩不住的讥诮之色，一回头就要开骂，却出乎意料的看到兰渊那张没什么表情的俊脸。

“怎么是你？”徐映真大感意外，扑腾着挣扎起来，“你给我松手！”

兰渊一言不发把他拎到没什么人的角落里才放下，蹙眉道：“你不该在宋家的地盘上说兰许的事。”

徐映真手忙脚乱的整理衬衣——他本来就没好好系扣子，大敞着的领口被兰渊一揪，差点走光——随口道：“为什么不能说？他敢干不要脸的事，就不要怕人说！我是站在阿若那边的，要是帮他骂几句兰许都做不到，还算什么朋友？”

兰渊道：“你的父亲和哥哥们也来了吧？据我所知，他们和宋洵漠合作多年，关系匪浅。你刚才说的话，如果被他们听到，一定会责备你的。”

徐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这些年几乎不管生意上的事了，全都放权给儿孙，徐映真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急功近利的类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上了宋洵漠的贼船，从此深度绑定，再也下不来了。

徐家的站位是注定的，徐映真跟自己的家族唱反调，不是好事。

徐映真却满不在乎的说：“随他们的便，反正他们也没把我看做是徐家的，恨不得找个理由把我踢出家门。要是说兰许几句坏话，就能让他们彻底跟我翻脸，那倒也不错。”

兰渊摇摇头，很诚实的说：“那应该不会。只要你爷爷还在，你就还是徐家人。”

徐映真眼底掠过一丝阴郁，一贯挂在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别过脸道：“……他们一向是盼着爷爷早点死的。”

他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讨论自己家里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但也许是因为不是第一次跟兰渊提起了，所以这一次，他竟然出奇的不是特别抵触，甚至有种冲动，想要多说几句。

然而，就在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兰渊却好像忽然想到什么，生硬的转变了话题：“……你这身衣服不太合适。”

徐映真：“啊？”

“太暴露了。”兰渊抬手帮他系扣子，一连扣了三颗，直系到脖子为止，“这样好多了。”

徐映真拍开他的手，把最顶上那颗解开，无语道：“我看你是想勒死我……兰大少爷，我不是你弟弟，你可以不用这么事无巨细的照顾我，我还是可以生活自理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他都可以照顾自己。

这么多年，他都是这样过来的。

兰渊没能阻止徐映真，他重新回到自己的朋友圈子，继续说着那些或真或假的关于兰许的传言。

兰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也许徐映真是故意的，他希望彻底激怒自己的父兄，好求得彻底的自由。

如果不再是徐家的继承人，那他也许就可以以孙子的身份，不受到任何阻碍的去见爷爷一面了。

虽然他不肯说出口，但是兰渊有种直觉，觉得徐映真的真实想法，应该就是这么简单且纯粹。

*

兰许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子里面自己的脸。

负责今天订婚宴的总策划找了化妆师，要给他上一层淡妆。

兰许旁敲侧击的打听，得知兰若和宋承策订婚的时候，并没有化妆。

“为什么他不用？”兰许对和兰若相关的事情格外敏感，“如果他没有化，那我也不用。”

化妆师笑眯眯的解释道：“您二位虽然都很漂亮，但是类型不一样。那位小少爷的五官更艳丽一些，轮廓深，不用化妆也没关系。您的更清秀柔美，要是不化妆的话，灯光打上来，恐怕会太素净了。”

兰许面无表情的听着，唇角扯动一下，似是想露出一个冷笑，最后又忍了下去。

就算化妆师说的再委婉，他也能听得出来，他需要化妆，是因为长得不如兰若精致艳丽。

这的确是事实，尽管每一个把他和兰若放在一起比较的人，都会委婉的表示他们兄弟两个是不同的类型，各有各的美，但是兰许心里很清楚，如果以常规的“美”的标准去衡量的话，那兰若毫无疑问是要胜过他的。

尽管是一母同胞，但兰若的五官生来就比他的更精致，挑不出半分瑕疵，就算是一向看不起他的宋承策，对他的评价也是“漂亮的花瓶”——没有人能否认他的美。

但是他，就要逊色不少，没有那份夺人心魄的艳丽，只有素雅和清秀。

若是单独一人，他当然也是毫无疑义的美人儿，但是如果和兰若站在一起，就高下立判……

他有时候会想，为什么他和兰若不能是双胞胎呢？

如果能够共享一样美丽的脸庞，那就算他没办法在兰家长大，应该也不会比兰若差什么吧？

人只有在穷途末路的时候，才会不得不用自己的容貌和身体作为武器——但凡还有趁手的工具可用，谁会愿意用肉体凡胎来玩肉包铁的危险游戏呢？

所以他和兰若的矛盾不可调和，他的贪婪和嫉妒也无法化解，那是穷人与生俱来的仇富心理，他无条件的厌恶自己生来就拥有一切美好的血亲。

兰许伸出手，轻轻碰触冰冷的镜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点点勾起因为抹了口红而难得艳丽的唇角，露出一个羞涩又清纯的微笑。

尽管此时此刻，外面那些脸上挂着笑容，嘴里说着恭喜的人，其实都把他当做一个蒙着遮羞布的笑话，但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一件事——今晚，他是赢家，兰若是输家。

这就够了。

敲门声响起，兰许还没回应，程玉立就推门进来，一看到他就笑了起来，道：“阿许，你今天可真漂亮。”

这是每一个母亲都会在孩子一生中重要一天说出的一句话，兰许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触动，反倒觉得这句话像是嘲讽。

夸他漂亮，还不如夸他懂事体贴善解人意来得真心。

尤其是，他并不是独生子，他的母亲，其实还拥有一个远比他来的精致漂亮的儿子。

兰许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轻飘飘的发问：“我今天，比兰若还要漂亮吗？”

程玉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由一愣，秀美的眉头蹙起，不耐道：“你这孩子，大好的日子，提起他做什么？”

兰许却不依不饶的追问：“是比兰若还要漂亮吗？”

程玉立并不喜欢听到兰若的名字，但却不得不回答他：“当然了，他天生一副狐媚长相，哪有你这样的气质？不然的话，宋家最后也不会选择你，对于阿策来说，你才是更合适的妻子人选。”

宋承策的确一直都不喜欢兰若的过分美艳，而是更青睐他的温柔体贴……兰许紧绷着的肩胛放松了一些，心情好转了一些。

虽然他心里很清楚，程玉立的这番话只是自欺欺人。宋家并不是选择了他，而是别无选择，才会让他嫁给宋承策。

流言蜚语猛于虎，要想在包住火的灯笼被烧尽之前先堵住人的嘴，就必须亲手掐出一个所谓“真相”来，只有用最快的速度和他订婚，才能把一桩丑闻包装成自由恋爱的彼此成全……

还好，他和母亲，都不是太在乎过程的人，只要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

程玉立站在他身后，摸摸他的脑袋，笑得温柔：“妈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嫁给宋承策，你会过得很幸福的……一定会比妈妈更幸福。”

那只落在他头顶的手很温暖，却无法给他带来多少热量。兰许有些茫然的看着镜子里程玉立温柔的笑脸，心里空落落的，不自觉地问自己：我真的会幸福吗？

他从来都没见过幸福的样子，甚至无法确定当幸福来敲门的时候，他能不能分辨出这个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