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没办法。

多年前他已经放弃过小七一次了，他不能在放弃她第二次！

药王谷的人明日就来了，也许会有奇迹也说不定。

一天，要是能再拖一天的话——

“……殿下，三殿下！”

平儿的呼喊骤然惊醒了他，慕容恒转身，这才意识到太阳已经西斜，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三个时辰，肩头早已落满了积雪。

“三殿下，小姐不好了，您快来看看！”

他悚然一惊，立刻踏入了门中。

他日夜思念为之眷恋的人憔悴虚弱地躺在华丽的锦被中，颈上还未愈合的伤口还缠着绷带。紧蹙的眉心上，那枚令人深恶痛绝的印记殷红如血。即便如此，她仍旧是美的，美得令他愁肠百结，肝肠摧断。

就像平儿说的，她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气。可见到他靠近，她还是努力朝他露出了微笑。看到这个熟悉的纯真笑容，慕容恒眼眶一酸，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

“小七——”

“我原先竟不知，恒哥哥居然这么爱，哭鼻子……”

可她没有力气了，甚至连回握住他的手都做不到。在盛夏绽放的花朵能熬到这严冬已是不易，他的强求也无法挽留任何东西。

“恒，哥哥……我，看不见……”她努力转过头来，去看眼前的人，可视线已经开始变得昏暗，已经不能描摹他的容颜。

慕容恒立刻上前，将她抱进怀里。

“我在这儿，就在这里，派去药王谷的人明日就回来了，我们再等一日好不好？”

她只是静静地笑，带着无所畏惧的坦然。

“恒，哥哥，我不怕，死在你手里，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所以，你也不要怕。”

他搂着怀里这具枯瘦的躯体不自觉地颤抖，就连他的身体也感受到了，她的生命如风中残烛一般，轻得仿佛他呼吸的动作大上一点，就会随风消散。

可怎么可能不怕呢？失去她的恐惧已经陪伴了他这么多岁月，几乎快成为他还存活于世本身的实感了。他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小七的日子是什么模样，那时的他还会是现在的他吗？

茫然，不安，恐慌。

若是小七还能看见，定然会惊讶于她无所不能的恒哥哥竟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可她看不见，她已经看不见了啊。

慕容恒死死地咬紧了牙关，喉头无法控制地颤抖。

“……好，我都听你的。”

她欣慰地笑了。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要是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你的妹妹的话，你还会……”

“会，会的！”他紧紧抱住她，红着眼眶亲吻她的发顶。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身份，我都会一样爱你的，你永远都是我的小七，我的瑶瑶，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人。”

“这样，啊……”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药呢？”

“——在这里。”

慕容恒颤抖着将药丸拿出来，用水喂进了她口中。

“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要保护——”

骤然袭来的剧痛让木瑶下意识地掐住了他的手腕。

“好痛……你，骗我……骗……我……”

说好了要不痛的药，他最后却又食言了。

只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吃过的人都已经死了，谁能告诉他准确的答案呢。

恒哥哥啊，原来你我之间藏着的那个秘密，最终指向的原本就是同一个结局。

早知如此，我是不是可以再大胆一点，再坦率一点，就能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了呢？

只是，对不起，恒哥哥。

我其实知道的。知道你心软，知道你根本不想用我的命换什么理想什么坚持。可是，我实在是太疼了，受不了这样可以一眼看到头的折磨。

对不起，我只想着自己，对不起……

下辈子，还是不要再遇见我这样的人了。

恒哥哥，我的恒哥哥。

可惜啊，我看不到你成为仙人的模样了。我的恒哥哥，一定是，最厉害的……

而后，时光飞逝，经过了数百年的磨砺，踏过无数她无法想象的困境，终是铸就出了一柄看似无锋的重剑。慕容恒实现了当年向她许下的承诺，一手建立了影龙卫，坐镇帝都以修士的身份守护万民。

然而被他庇护的人们从未想过，这座巍峨的雄峰也终有崩塌的一日——

76|第 76 章

一年前，影龙卫卫所总部。

“……以属下以为，可以这么做。”

龙七汇报完工作后没有等到龙主的答复，疑惑之际抬头询问道：“龙主大人？”

“啊，恩，就按你说的做吧。”龙主颔首，说完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大人，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不用。王家村的事是不是还没解决？我亲自去一趟吧。”说着他就站了起来。

“大人，王家村作祟的只是只金丹期的小妖，断不必您亲自跑一趟的啊！”龙七立刻拦在他面前，“您刚从西海的极北之境救了药王谷的姜谷主回来，受了不轻的伤，谷主都说您至少要静养两个月才能出门。”

“既然只是区区金丹期，那为何拖了一个多月都没能解决？”

“这、这不是人手不够嘛。”他们影龙卫虽说名气在外，但到底只是个成立不足千年的小门派，派内可堪大任的弟子数量与那些高门大派根本不能比。

“我们本来就处理不过来了，乾元门那边不给我们帮忙就算了，竟然还把他们的案子都推给我们。”明明在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不依不饶，非要吃口大的。一旦要他们管事了，就推三阻四——

“这算什么正派所为！”

“好了，乾元门那边我会跟乾天阔交涉的，先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吧。”

“可是他们欺人太——”

“龙七。”龙主打断了他的抱怨，“你不要忘了，你在这里多抱怨一句，那些等着我们去降妖除魔的人便会多死一个。”

龙七喉结动了动，终是默默让开了路。

目送龙主离开大殿，他脸色沉重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龙主大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庇护凡人，但是有着同样想法的林海天城主和清溪道人也没像龙主大人这样，什么事都亲力亲为，什么事都一肩扛起，这样地不顾身体，不顾一切。不止一个人问过他，龙主大人是不是对邪魔外道恨之入骨，才非要亲自动手。

但龙七不这么觉得，他在龙主身上感受不到那些激烈的情绪。

大人总是有道理的，不管是他说出口的话，还是他做的事，就像是那些会被万民称颂的仙人故事一样，完美得不像话。

完美得像是一个会自动回应民众诉求的神像。

完美得……不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并不知道龙七因为想到了什么东西把自己吓了一跳，龙主撕裂空间直接出现在了王家村附近的山坳里，很快便找到了妖气的来源。

在这里作祟的是一只刚刚三百岁的小妖，神思浑浊，尚未开智，仅凭着一股野性狩猎人类，犯下罪行。龙主例行公事地检查了它的妖丹，发现它修的并不是正道后，便没再多言，直接结果了它。

这一套流程在联盟定下规则之后一直如此，与其他修士揣测的不同，他在这个过程中没有怜悯，没有愤怒，没有仇恨，自然也不存在什么正义与邪恶，只余下麻木。

他只是在做正确的事，做她口中应做之事。

同时，这也是他的理想才对。

不然的话——

发散的思绪还未收拢，笼罩在东皇州全域的阵法突然在他的识海中敲响了警钟。

有什么东西混进来了。

能触发他识海警报的，绝对不是一般的妖魔。

——高阶。

联想到最近几年发生在各大界域的灭门惨案，龙主立刻想到了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