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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剑(162)



那些光剑似的符文愈发明显,将两人面容都照彻清晰。

他低笑一声,无比坚定,誓言一般道:“死也不会忘。”

话音才落,法阵之中光华大盛。

——

阳关道残党很快便被镇压。

消息传来,果不其然,又是那姚娉婷。

那人领着一众属下,见到付须臾最后留下的讯息,不死心地想破坏法阵。玉虚境的宗主险些将人斩杀,最后一刻人却被自在飞花的楼主保了下来。

好在没有惹出大的变故,柳汐音叹了口气,只见那光影如利剑出鞘一般齐齐聚集,一层又一层,一束又一束,刺目的金光,令人不敢直视。

她知道,下一刻,这些金光将会一同汇聚,杀死那位温柔又亲切的前辈,然后阻止一场九境的浩劫。

“她让你带话,你应当猜到了她的意思。”

身后的鹤道望冷不丁开口,柳汐音愣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鹤道望发出一声嗤笑,难得语气不似讽刺,说:“真是五十年如一日……”

身后有人跑过来的声音,柳汐音与鹤道望一同回头去看。

泣月认出鹤道望,立刻停住脚步不敢再靠近,要出口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鹤……鹤前辈,我是来……”

她身后紧跟着琴无暇,以及许多手持法器的瑶山弟子。

琴无暇口不能言,只拨弄了几下琴弦,发出一串音调。

鹤道望领会了他的意思。

“是瑶山的留魂聚灵曲。”

泣月松了口气,忙说:“是,我们想试试,看能不能为前辈做些什么。”

留魂聚灵曲是瑶山秘法,从不外传,轻易不使用,外人即便知晓曲谱,也难以发挥效用。

文尹君以及修补地气的几位道友祭阵之时,鹤道望曾经听过曲调,能认出来。

此回阵法不同以往,强悍到哪怕是一星半点的魂,也早就被击碎了,再厉害的秘术,不过是杯水车薪。

不过到底是好意,鹤道望没有说明,只点点头。

只听闷雷似的一声响,穹顶忽然爆发出一阵刺目光亮。

阴暗的景象被驱散,明亮千川的刺目灵光,也将虞禾目之所及都照彻。

磅礴的灵气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仿佛有无形的锁链桎梏住了她的脚步,让她在法阵中心变得连动作都困难。

此时此刻,连吹拂而过的风,好似也成了刮骨的刀刃。

虞禾竭力开口,扶着谢衡之,却见他面色苍白,一道道的红血丝,藤蔓似的蔓延在他宛如琼玉的双眼。

“阿筠,我不怕,你也别怕……”

她艰难地抬手,冰冷的手掌抚在他脸上。

谢衡之微微侧过脸,将脸颊紧贴在她掌心,感受着她的触碰。

生死之事,他不曾感到畏惧,他只是感慨……

感慨与她相伴太少,相知太晚,相爱又太难。

感慨……即将到来的离别。

强势的灵气化为剑光,越来越磅礴,压得人喘息都艰难,虞禾已经感受到了耳鸣,连脏腑处也开始闷疼。

她往后退了一些,她知道这个法阵只针对法器的载体,但她不确定是否会伤到靠她太近的谢衡之。

谢衡之见她后退,仍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是因为虚弱,也被这法阵的灵压锁住了脚步。

轰然一声巨响,符文汇聚为的光华宛如利刃,带着令人悚然的尖啸声骤然间从天而降。

虞禾心如擂鼓,始终看着他,不愿错过最后一眼。

而那些混乱不清的响动中,她听见谢衡之在说:“破执、破妄、破去种种……”

灵光如剑如雨,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落下。

落在虞禾眼前。

直直穿透谢衡之的灵脉。

瞬间,鲜血四涌。

虞禾瞪大了眼,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宛如窒息的痛楚。

谢衡之唇中溢出猩红,视线却始终不曾移开,任由血迹蔓延进他的眼眸,又如血泪一般蜿蜒而下。

他直直凝望着她,凝望他唯一的牵挂,唯一的……

“不舍。”

——

灵光轰鸣着落下,符文变幻,法阵开始运转。

有关注着法阵内动静的修士大喊道:“糟了!谢衡之又动了手脚!”

“怎么回事!”

但紧接着又有人说:“但法阵的运转没有出错,一切如常。”

柳汐音面色一白,惊愕地去看鹤道望。“峰主!师父他……”

不等鹤道望出声,已经有人替他做出了解答。

“法阵没有出错,是圣骨法器!法器在谢衡之体内!”

献阵的人成了谢衡之!

原本肃穆的场面,因为这惊人的变动哗然一片。

有人怀疑,有人感慨。

也有人惊呼道:“这姑娘什么来头,居然把魔头引回正途了?”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不断有灵光如利箭,一道又一道地刺下。

而浩然的灵气不断汇聚,灵气的动荡如水波一般,开始以剑宗为起点,一层又一层震荡开来,扩散到中州,再扩散到整个九境。

天地之间,风云变幻,九境的凡人,妖魔,修士,许许多多的人,都抬头看向天空。

婆罗山之上,漆黑的枝叶葳蕤如黑云,只有一朵莹白的婆罗昙静默地盛放,如缀在夜空中的孤单星辰。

尚善站在树下,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气震荡,也抬起头去看天空。

那道狰狞的天隙,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闭合,仿佛是一道正在痊愈的伤口。

只不过这样的伤口,想要痊愈,总是要有伤药。

尚善虽然活了很久,但他当然是不想死的,他希望有人能阻止天火灭世。

他叹了口气,想起在谢衡之面前立下的死誓。

如今天火真的被阻止,那他也只能如约,继续做虞禾的灵兽了。

因地气变幻,山顶开始有清风拂过。

枝叶沙沙作响,树上的木牌也摇晃起来,哗啦啦响成一片。

尚善回过头,有一块崭新的木牌很显眼,挂在唯一的婆罗昙下。

木牌被风拂动,摇晃着翻过一面。

他看清了上面的字。

吾妻虞禾,得偿所愿。

——

万千光华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力量,毫不留情穿透谢衡之的灵脉。

狂乱的风刃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搅成碎片。

虞禾满目都是血。

那些强悍的罡风将她震开,狠狠地摔在地上,她爬起来艰难地要靠近。

谢衡之流了那样多的血,一直蔓延到了她的脚下,染红了她的裙边。

虞禾的理智几乎被摧毁,她奋力召出断流,以自己的全部力量化出剑阵,想要阻挡那些光刃。

可是太多了。

断流在空中震颤,发出刺耳的剑鸣。

那些符文组成的光剑,仍是如雨一般落下,击溃谢衡之的灵脉,消纳他体内法器的力量,将他彻底钉死在此处,化为法阵的阵眼。

她说了要献祭自己的,为什么会变成谢衡之?

为什么法器在谢衡之身体里?

“你骗我。”她嘶哑着说出口,喉间有腥甜的血气。

谢衡之浑身都是血,他跪在法阵中心,在他的方位,有符文浮现,围绕着他发出流光。

他看着虞禾,早已虚弱到难以开口。

法器的力量非比寻常,未能让他立刻死去。法器被完全消纳,他便也会一同湮灭。

灵脉被击碎,削骨凌迟的痛楚也莫过于此。

肺腑似乎已经碎裂,□□的疼痛令他几乎麻木。

只要一开口,唇间溢出的都是血。

谢衡之无声苦笑。

他手指微动,总还想做些什么,再抱抱她也好。

虞禾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明明要死的是她,明明她做好了献身的准备。

但到了如今,她仍是强忍浑身的剧痛,将灵力汇于断流,不顾一切去抵挡那些光华。

汇聚万千修士心血的法阵,她的修为与剑法再有进步,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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