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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某些时候,死人反而比活人更值得相信。
虞禾想了想,觉得他的话似乎也有道理。付须臾活了近两千年,也不知是用了什么邪术,心性早已不比从前,与其耐着性子与他交谈,还不如来硬的。
眼看着曲流霞就要将姚娉婷抱走,虞禾终于忍不住问她:“你真的相信,天火诛魔只是用来除魔的法阵吗?”
姚娉婷并没有斩钉截铁地答复,反而是迟钝了一下,才咬牙道:“我们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九境着想。”
曲流霞却冷嘲一声,说:“固执,只怕你连向他发问都不敢,倘若所谓的诛魔大业,并未如同你所想一般……”
“你一个魔族,有何资格置喙我义父的所作所为!”
姚娉婷立刻反击了回去,曲流霞却仿佛被刺痛了一般,瞳孔微微一睁,随后气极反笑,竟也不强拉着她走了。
“好,我今日还偏要你看清,看看你的义父,是如何个救世之法。”
说着他便强拉着姚娉婷,也从地心的裂缝中跳了下去。
等地面上只剩虞禾与谢衡之的时候,他才从容不迫地牵着她往前走。
“谢衡之。”她脚步慢了下来,出声叫住他。
“怎么了?”毕竟瞒着虞禾太多事,以至于被她叫住,谢衡之的语气显得有些心虚。
“我身体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就连姚娉婷都想用她体内的东西来救付须臾,这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法宝。
她一直不曾问过,是因为尚善告诉她,这法宝是谢衡之在魔域中找到的东西,不是抢了什么仙门的至宝,她既不懂这东西的来历,也不至于因此被仙门追杀。
但显然,姚娉婷是知道点什么的,至少知道她体内的东西,对付须臾也有效用。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谢衡之也没想要继续瞒她。
“是最后一件圣骨法器。”
——
无妄海之上的借花之阵,谢衡之不是不知晓,请君入瓮的法子虽拙劣,却又的确有效。
他的确在天墟休养,无妄海上发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他知晓姚娉婷想做什么,也听说过借花之阵无法逃脱,几乎是必死之阵。没有人会站在他这一边,他只要赶去,就只能孤独地死亡。
然而他熬过痛楚,终于从炉火中重生,为的不是走入旁人的计谋,成为受人摆布的棋子。
他自有办法保住一线魂识的方法,需要牺牲修为,与借花之阵赌上一次。如此便能够让虞禾心软,获得与她重归旧好的机会。
即便阵法险恶,人心难料,他或许会真的死在借花之阵中,也没什么不值得。
无论是剑决还是阴谋诡计,总是到了逼命的程度才有趣味。
无论是虞禾对他下手,还是尚善的突然出现,都在谢衡之的意料中。唯有虞禾纵身入阵法,与他同生共死这件事,他并没有算到这一步。
或许也正是因为虞禾的闯入,他保住了魂识,即便灵力尽失,却没有被折损修为。
至于神志不清的事,早先有过预料,因他担心自己的魂识会受到损伤,虚弱中再被人趁虚而入篡改记忆,他在借花之阵中便提前将智识封锁,而让他恢复神智的关键,是“谢筠”二字。
后来的伪装,是贪恋这难得的共处,他不确定是否能被虞禾原谅。倘若他恢复正常,她也许就会转身离去。
以虞禾如今的态度,对他虽称不上亲密,至少没有再憎恶,抗拒他的靠近,对他来说已经是求而不得。他断不会再让任何人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虞禾承认了他是谢筠,她还记得从前的过往,分明就是心里有他。
他会像从前一样,无论她要做什么,都站在她的身边。
——
朱雀城之下,有一个不见天日的宫室,付须臾就是躲进了这里。
虞禾跟在谢衡之身侧,思绪仍停留在谢衡之方才的话上。
传闻中的圣骨法器,一直都只有九件,是由九位仙尊的遗骨炼化而成。而谢衡之却告诉她,还有第十件法器,就在她的身体中。
且为了让这第十件法器有足够的威力,谢衡之在魔域中搜集到的奇珍异宝,几乎都被他加以炼化,融在了法器之中,只为了能够有锁住魂识的力量。
八宝避厄瓶只是保住了她的修为,真正保她魂识不散的,是她体内的法器。
现如今的她,只要法器还在身上,便不会轻易死去。
“付须臾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他为什么能用师清灵的身体?”虞禾边走边问。
谢衡之答道:“是一种邪法,早在许多年前,付须臾的躯体便被损毁了。他想要存活,只能凭借夺舍,不断更换合适的身躯。”
从前在婆罗山的时候,虞禾就喜欢看那些话本子,里面不乏有鬼神志怪的故事,谢衡之就曾给她讲过夺舍。
在仙门之中,夺舍是公认的邪术。而且往往是活人夺舍,方法也是千奇百怪,有靠蛊毒有靠术法,只是过程无一不痛苦惨烈。
此法不仅摧人心志,最重要的是,被夺舍的身躯用不了多久,等脱离的时候,疼痛的程度与扒皮抽筋无异。
谢衡之为了让虞禾复生,查过太多的典籍,仙法邪术来者不拒,只要能有用。唯独这夺舍的法子,他从来不曾考虑过。
“为了诛魔做到这般地步,未免也……”虞禾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了。两千年多年,如此漫长的光阴,不断地更换躯体,甘心忍受着非人的痛楚,就为了铲除天下所有的魔物,这也太执着了。
正当虞禾暗自咂舌的时候,谢衡之横过手臂将她拦腰抱起。
地宫之中剑意凛然,剑风所到之处,墙壁尽数坍塌,灰尘砂石四散开来,模糊了人的视线。
断流率先开路,剑风荡开尘雾,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付须臾。”谢衡之喊了他的名字。
又是新的皮囊,说话的时候,面部表情显得格外僵硬。“竟然连前辈也不叫了。”
谢衡之几乎连谈话的余地都不留给他,转眼间破妄已经上手,一招接着一招杀向付须臾。
夺舍得来的身体,根基与修为都差了谢衡之一大截。
他们两人本该毫无交集,只是在剑道上的天资出众,让他们时常被世人相提并论。
付须臾能看出,谢衡之刻意压制了修为,不以根基碾压,而是纯粹地想在剑招上一试高低。
“呵。”他凉凉一笑。“谢衡之。”
剑锋相接的瞬间,碰撞出清越的剑鸣声,在昏暗的地宫中嗡嗡回响。
同样是曾立足顶峰,又是同样自甘堕落,自我又偏执的天才。
“我欣赏你,也厌恶你。”付须臾如此说道。
与自己太过相似的人,难免令人心中生厌。
“彼此彼此”谢衡之不以为意。
不远处的顾微将一支箭架到麒麟骨上,催促曲流霞:“你倒是快些,趁谢衡之牵制住他,只要他中了这支一寸光阴,看到他的过往就知道如何解决了。”
曲流霞抿唇不语,眯着眼紧盯着前方的战局。
虞禾也正在暗处,专心致志打量着正宗的须臾剑法,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几个的动静。
柳汐音怀疑道:“能有用吗?”
顾微忙说:“当然有用了!这可是我们玉虚境的法宝,威力可不是那些雕虫小技的幻术可相比,只需一箭,便可令人回溯过往……”
“回溯过往有什么稀奇的?”曲流霞浑不在意,压制住一旁乱动个不停的姚娉婷。
“你懂什么,用了就知道了。”
满目寒光飞射如箭,两人的剑招凌厉又变化莫测。行光十三剑凶狠非常,剑招飘逸无定,难以捉摸,而须臾剑法快如流星,不断拆招解招。
明晃晃的白光映在墙壁上,如同翩飞的蝶影。
最顶尖的剑者交锋,即便只是旁观,也让人受益无穷。
虞禾与柳汐音各自屏息观视,生怕错过一招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