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一世便是被仙门百家怀疑杀了同门师弟，便被送到了此处问罪，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魂魄抽离身体的痛苦，反倒没有直接死了来的痛快。

驻殿使道清散人上前一步问到:

“皓月九颠少主离霄可是你所杀？”

黎天星心死闭眼，回应道:

“不是。”

其实他早已经能预见到结局，事情走到现如今这个地步，是不是他杀的，还重要吗？

“你可有罪。”

“无。”

“那你可有悔？”

黎天星低头想了想，哑声回道:

“有。”

“妖孽，”道清散人悲悯垂头，“回头是岸哪。”

黎天星仰起头，发散肩头，他神情淡漠，衣衫尽数被鲜血浸染，指尖轻垂于地面，周遭尽是鄙夷神色，头顶是弑恶刑具。

真是可笑，他有什么罪？就算有，也是没能在死之前杀尽这些伪君子的罪，他所承认的悔，也并不是这个悔。

但是这些东西，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闭上双眼，淡淡道:

“来吧。”

程棠此刻也站在台下，眼眶通红，几乎要冲上去:

“阿星！”

他身旁一名妙龄女子正极力拉着他，她着一袭紫衣服，正是前些阵子黎天星向他询问过的二师姐，贺远眉。

道清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所过之处，地面皆泛起起团团血色，落云台四周顿时狂风乍起，黄沙漫卷。

“若你此刻认罪，或者还能免受这皮肉之苦。”

道清说这话时，已然踏上最后一阶，他已变换出了天河印，周身都是刺骨的阴森之气。

黎天星冷冰冰的看着台下的千百人，唯独他是个异类。

果然，还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道清还在循循善诱:

“你再不认，可就没机会了。”

黎天星身上的铁链已被加固四道，层层落锁。

“认了，”他自嘲地笑道:“又能如何？”

“冥顽不灵。”道清叹了口气，正身面对着他，天河印翻手横对上神龛，一道金光倏然大降，直冲黎天星头顶。

灭顶的痛感瞬间直击心脏，黎天星明显的感觉到在那一瞬间，自己的魂魄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抽走，他的嘴里溢出一股股的血沫，顺着下巴流到脖颈间，整个胸腔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不禁的开始全身痉挛起来，眼睛和耳朵里都流出了血来。

漫无边际的痛，那是一丝丝往命里钻的痛，似乎深入骨髓，仿佛周身骨头都要连着魂魄一起碎掉，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似乎比上一世来得更加猛烈，每一刻都过得无比漫长，只想着为什么这样的痛苦要让他承受两次，为什么他不能立刻死去。

程棠疯狂的想要向上冲，却被贺远眉和几个弟子紧紧按住，“放开我！快放开我！”他转头望向一旁的段闲屏，带了几分哭腔道:“师叔，你快救他啊！”

段闲屏神情淡漠的看着落云台，但藏在衣袖下的双手却紧握成拳，眼角似乎有些颤抖。

就差一点点了，只要……只要黎天星能挺过去，那一切就都安全了……

其实他早有打算，若两魄一过天河印仍没反应，那他就会立刻带黎天星走，哪怕今日在此万劫不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或许只是怜悯？

还是为了不让仇相照去陪黎天星走那黄泉路？

在一魄被抽走了之后，黎天星才终于缓过劲来，恢复了神智，紧接着就被那灭顶的痛感席卷全身，他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翻滚着，接着便是任由那神龛继续吸走他的魂魄，汗水顺着苍白无比的面颊一直救倒胸前，口中鲜血也止不住的流。

“阿星……”程棠早已哭得泣不成声，若不是贺远眉还拉着他，恐怕人早已经跪到地上去。

第二魄的抽取已经开始，黎天星又在台上滚了三个来回，惨叫一声连着一声，台下的人竟也是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了，桐叶宫宫主柳知飞上前一步说道:

“这一魄已抽，天河印并未有何异常，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说谎？不然我们等望月峰掌座来了，再继续审？”

离云染云淡风轻道:

“急什么，这第二魄还没结束呢，”说罢他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段闲屏，笑道:“你说对吧，段峰主？”

段闲屏冷冷看了他一眼，

“想死？”

离云染便悻悻的转过头去了。

道清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若再继续下去，那黎天星的妖丹必定会随着第二魄的抽离而瞬间碎裂。

他上前一步道:

“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啊……”黎天星视线模糊，一手捂着心口，一手紧紧绞着衣襟，声音颤抖:

“命已至此……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