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今日死无葬身之地(47)
可是,如今,她却停住了脚步。
她能说吗?不能。自打越枝得知,赵仲始并非赵佗的亲生子时,她心头便疑云密布。或是更早,早在她刚刚穿越而来,她便想,如今的赵佗,明明是一个轻视南越民族的人,又是怎么会变成历史上那个顺从南越习俗,甚至自称“蛮夷大氏老”的南越武帝?
若是因为那个他珍视的义子呢?
若是因为那个有一般蜀人血统的孙子赵昧呢?
越枝的脚步停下来了,如今赵佗不过因为越人有用,才勉强结盟。瓯雒终于有一天会被平定,如果没有赵仲始郁郁而终的一环,赵佗会有别的契机,从心底接纳南越,融入南越吗?若是没有,她能活吗?南越子民,能在秦弩之下,活下来吗?
越枝扪心自问,她不知道。
她更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说。
第23章
一顿午饭吃得心绪不宁, 屠竹只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越枝倒底是怎么样了,想劝不知道该怎么劝, 想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也跟着越枝郁闷起来, 吃了饭便气鼓鼓地不说话了, 喝了两口茶就回到自己房中,再没有出来。
越枝自己纠结着, 也没有心思午睡,将屠竹带过来的弯刀匕首看了又看,倒底是没能静下心来,又走进内室,翻出屠竹带过来给她的几件越族衣裙, 用炭笔木板将上头的纹样都描了一遍。
日头渐渐西斜,越枝感知周围光线渐弱, 方才抬起头来。
低头久了,越枝一抬头,竟然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也忽然黑了一下, 等眼前黑暗过去, 耳边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越枝瞧了瞧外头的天色,想着任夫人也该派人来送晚食了,便放下手中的东西,提起衣裙走向外头, 理了理衣襟鬓发, 方才开门。
木门一开,越枝抬头一瞧, 外头站的,确实是来送晚食的人,却并不是任夫人的侍女,而是一身轻甲戎装,腰配秦剑的赵仲始。
越枝有些惊讶,手还扶着木门,“赵副将怎么来了?”
赵仲始抬了抬手中的木盘,笑道:“给你送晚食呀,我快要走了,你帮我这一回,我还不曾来谢你。”
越枝抬眼,目光在赵仲始面上逡巡两回,终于侧身让开路。
“屠氏兄妹和阮氏兄弟的饭食,可有人去送了吗?”
赵仲始大步走到木案前,将手中木盘放在木案上,把上头的两分酒菜都挪了出来,径自在木案旁坐下。
越枝瞧了瞧外头守着的秦兵,将门留着大开,转身走回木案后头,跟着坐在木案后头。
赵仲始捧起酒壶,将两个青铜酒盅斟满,双手捧来一个到越枝面前,稳稳停住。
越枝瞧着那杯中清清酒水,一瞬有些迟疑,还是伸手将酒盅接过来。
赵仲始端起自己的酒盅,朝着越枝颔首一躬,说道:“这次灵山县府能够解困,多亏有你。先前对你多有失礼的地方,仲始代父亲,一并向你赔罪了。”
“这是你,还是你和赵县令一块儿啊?”
那酒杯的杯沿已经贴在赵仲始唇边,却又生生停下。赵仲始抬起眼皮,瞧见越枝双手捏着酒盅,双眼含着揶揄笑意,正瞧着他。
赵仲始一瞬还没回答,越枝却笑着晃动手中的酒盅,将它放到案上,一口没碰,“你谢我,我倒是信,赵县令嘛,就算了。他不刁难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敢领他的谢。”
赵仲始不是个聋子,脑子更不笨,这样带骨带刺的话,怎么可能听不懂?面色登时青白交错,方才谢完越枝,连句话也说不出口。
越枝可没放过他,眼珠子转了两转,撇着嘴吐槽:“也不知道越族惹着你父亲什么了,叫他被看作眼中钉肉中刺一般。”
被步步紧逼,赵仲始正是热血少年时,虽然真心向越枝道歉,却也不能由得她说自己的父亲。
“你,也别这样说我父亲,他为人还是很不错的,只是性子执拗了些。”赵仲始自斟了杯酒,捏在手中,顿了半晌,又说:“至于对越族,兴许,是因为我的生父。先父死在南越战场,敌方,正是已经故去的那位老越裳侯。”
越枝听了,垂眸想了片刻,抬手将杯中酒饮尽,笑道:“那你可得在瓯雒好好照料自己,若是你这条命没了,赵县令指不定怎么将我拆骨饮血来泄愤呢。”
赵仲始轻轻一笑,道了声“好”,捧起酒壶,为越枝斟满酒杯。
“你,什么时候出发?”
赵仲始手中酒盅一顿,眼中竟然有些落寞,“一个时辰之后。”
越枝有些惊讶,“午前瓯雒丞相才来,怎么你傍晚就要走?这么急?”
赵仲始点点头,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免得夜长梦多,早一日定下来,灵山县与封山两县才能调养生息,尽早恢复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