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今日死无葬身之地(44)
她资游资在地活了二十五年,向来在越木的羽翼庇护之下,衣食学业上都一概无忧,更别说是性命之忧。可在这秦末,命不由己,衣食不保,若是父亲越木在身边,她又哪里会受到这样的委屈?
越枝愈哭愈凶,便是赵佗也有些心慌,更别说是隔着窄窄一层水的越木。
越木心急,却又哄不了,眉毛皱起来,双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忙说道:“阿枝莫哭了,莫哭了!阿爸很快来接你回家,等着阿爸,顶多两个月,不,不,不会出一个月,一个月后,阿爸来接你回家!”
越枝哭得收不住,眼泪越抹越多,气也喘不上来,听着越木的话,心里更急,哭得打起嗝来,一个连着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呜呜咽咽,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赵佗面上也有些挂不住,松开越枝的手,手指在袖中屈卷,松松握了握拳,拱手朝对面的越木拱手,微微颔首,“从今往后,越女便是我赵佗的客人,一应衣食用具,皆不会苛刻。”
赵佗没说话之前,越木还懒得费心神去在意他,可这一会儿他既然吱声了,越木的脸色也骤然冷下去,瞥了赵佗两眼,牙关紧紧咬了两下,只对他颔首点了点头,轻轻咳嗽一声。
“阿枝是我的独女,你们秦人看来,是生在山野窝窝里,可也是从小被我捧着娇惯长大的,半分苦不能吃,赵县令要是想和越裳联盟,就请好好照顾她。”
赵佗轻声称诺,看着越木,没有低头。
越木上下打量他一回,轻叹了一口气,“赵县令的义子,与我的阿枝相比,年龄还要大个几岁。赵县令既然这么疼惜珍视义子,也请将阿枝,当作小辈对待,以礼相待。我去说服雒越十五部联盟,才能安心。”
赵佗脸色有些发黑,垂下眼去,咬着牙,下颌线也绷了起来。
越木眼皮轻抬,冷哼一声,扭脸看向越枝,见女儿哭得直抽气,眉头皱得更紧,只恨不得跳去对面的船上。
“阿枝乖,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离开屠竹他们,若是有事要找阿爸,就叫屠梏来,什么时候都行,知道了吗?”
越枝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越木,一面擦眼泪,一面连连点头。
越木瞧着她直叹气,喉头哽咽,眼睛也泛红,终究只能握拳,将手背在身后,说:“阿爸要走了,要记得阿爸的话,等阿爸。”
越枝见越族小舟船桨开动,急忙往前凑,脚尖贴近船沿,方才知道停下。舟船开动,已经是无法挽留。才刚刚见到父亲的脸,转眼便要分别,她只顾着哭,忍也忍不住,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说出来,可眼见,便又要分离了。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秦末乱世,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
越枝看着越族小舟就要掉头,急得也不知所措,慌张喊出一声“阿爸!”
声音刚落,越族小舟上的船桨也是一停,越木回头来看,只见越枝双膝一屈,扑通跪倒在船头。
越枝身边的赵佗惊得眉心泛起褶皱,看着越枝满脸泪痕,双手平贴在额头前,脊背一弯,朝着越木,深深拜了下去。
这礼,倒奇怪……
赵佗抬眼看向越木,见他也是一惊,眉心跳起,那本就泛红的双眼之中,眼泪一瞬凝聚,未等越木抬手去擦,便是赵佗也瞧见那泪珠滚滚落下。
越木撇过头去,哑着声音下令,“走!”
一声令下,越族小舟急急掉头,轻舟横渡蛮水江,越族士兵弃船上岸,钻入山林之中,一下就没了踪影。
越枝按着小舟船板直起腰,顶顶看着那小舟远去,长叹一声,垂着脑袋站起身来,搓搓手上的尘土,见越族人如飞鸟入山林,也就转身走回赵佗身边。
女孩抬手擦擦眼泪,还打着泪嗝,喉咙里头发出忍不住的轻轻响动,目光往下低垂,也挡不住那红红的眼眶。
赵佗嘴角微动,瞧着她的放在身前搓动的手,说道:“若,若是有不习惯的,尽可去跟任夫人说。”
越枝耳朵尖一动,抬起眼皮瞧他,一瞬有些难以相信。
却又听见赵佗说:“不过按照你的鬼灵心思,现在也没人能欺负到你头上去。”
吃的不见油花,穿的也没多两件换洗,还叫不受欺负?越枝翻了个白眼,嗯了一声,朝赵佗点点头,直接钻进了茅棚船屋,坐了下来,背对船头。
赵佗瞧着她的背影,脑子里尽是方才她向越木行跪拜大礼的样子。赵佗目光沉沉,明晦不明,锁着越枝分毫不动,叫旁人也不敢轻易上来问一个字,只在旁边候着,等他下令。
小舟许久不动,越枝也渐渐觉得奇怪,下巴轻抬,正要转头去问,却听外头紧接着传来一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