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今日死无葬身之地(42)
任夫人回头看了一眼小侍女,又说道:“越族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先头大军南下时,与越族交战,越人也尽是在晚间来袭。秦人里头,大多传越族蛮夷不化,先头又有许多父子兄弟相残的话流传。她们胆子小,难免害怕。”
越枝点点头,心下也赞同任夫人说的话。不要说是秦朝,即便是千年之后的明清,西南地区,也都还是被称作蛮夷之地。民族习俗不同,其中又有多少误解,更是叫中原与地方相互敌视,难以融合。
两人并肩走进灵山县府衙,一路走进前院厅堂,一进去,便瞧见厅堂西侧站着三五个越人,个个穿着蓝灰布衣,短发纹身,却是有男有女,个个腰后都别着弯刀,身上都带着长弓。
越枝一迈进堂中,那几个越人之中,当即有个女孩子推开身边的人,喊着“阿枝!阿枝!”一把将她抱住。越枝一瞬被搂紧,也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胸前钝痛,惹出一连串的咳嗽声。
那女孩听见越枝咳嗽,慌忙将她放开,双手握住她的,一双圆而明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目光只在她的脸上逡巡,急急说道:“阿枝,你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们有没有打你?欺负你了吗?”
越枝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下意识往旁边的赵佗望过去,瞧着他也只能站在一旁,半句话说不上。也是,这是她的族人,他能说什么?越枝目光转了转,找到了屠梏,只见他也是一脸疑惑,拧着眉头看她,也没有打算帮忙的样子。
越枝心中咯噔一下,这女孩,该是与从前的“越枝”相熟交好,可她哪里知道这些?只能愣作一块木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脑子急急转着,也转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竹,先说正事。”
屠梏终于走上前来,目光深深,看了越枝两眼,伸手来将那女孩的手握住,将越枝的手从中掰出来,拖着那女孩走回去。
那被叫做“阿竹”的女孩子嘟囔两句,也只握着长弓乖乖站好,再不说话。
越枝撇撇嘴,也明白屠梏不是个好对付的,只是不论如何,正事要紧。她偏头看向赵佗,乖乖走了过去,在他的身边站定。
屠梏瞧了两眼越枝与赵佗,说道:“越裳侯的意思是,一切照阿枝的意思办。联盟之后,越裳侯会去游说还未依附的雒越部族,待十五部联合,便可以与秦军共同抗击瓯雒。只是这时间,要秦军来办了。”
言下之意,已是明明白白。雒越不是不合作,但若是秦军连出力拖延时间都做不到,便是雒越再诚心结盟,场面也难办。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真的打不过。
赵佗心下了然,点了点头,声音沉沉,语气倒是客气,朝屠梏说道:“先前使者说的话,赵某想过了,如今雒越和秦军联盟,秦军会将求和书信交给瓯雒,我儿也将到螺城为人质。”
屠梏眉心一抖,倒是难以置信,看向越枝,只见她也轻轻点头,这才相信赵佗是真的答应了,心下忍不住惊呼难得,只忍不住叹息出声。
屠梏颔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族人,向着赵佗和越枝说道:“这两男两女,都是我挑出来,从今往后陪在阿枝身边的。阮钦和阮郁两兄弟,是我的表亲,还有我小妹屠竹,从小……”屠梏目光停留在越枝脸上,“和阿枝一同长大的。”
越枝喉咙一瞬收紧,细长双眉蹙起,直直与屠梏对视着。
赵佗听了这话,狭长凤眼中,也是闪过一丝疑惑,却不曾偏头去看越枝,只对屠梏说道:“我会命人收拾好屋子,邻近着住下。”赵佗扭头看向任夫人,说道:“有劳弟妹了。”
任夫人点点头,说道:“两个姑娘便一起住吧,我另外收拾一间院子来给两位越族兄弟。”
屠梏又说道:“我也留下来。”
赵佗抬眼看向屠梏,似是有些疑惑:“使者也留下来?”
越枝也是惊奇,不是说,屠梏是越裳侯最看重的心腹近卫吗?这样就送给她?还是说,屠梏已经将她的不对劲告诉越裳侯,他来她身边,只是为了确认她倒底是不是越女呢?
越枝不敢接话,只见屠梏点点头,说道:“是了,越裳侯的命令,让我护好阿枝,雒越使者来时,也自然会知道秦军已经与越裳联盟。”
越枝心绪沉沉,听见赵佗轻轻嗯了一声,那屠梏又开口,“越裳侯今日便启程去游说其他雒越部族,走之前,还想见一见阿枝。”
一听这话,越枝猛地抬起头来,下意识说出口,“真的吗?阿爸如今在哪儿?”
屠梏眼神飘忽,却是看向赵佗,说道:“丰子岭后头的蛮水江北岸。”
越枝见屠梏这眼神,也明白其中关窍,她能不能见越木,还是得赵佗点头。可如今赵佗一个字不说,双手背在身后,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