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王今日死无葬身之地(15)
越木猛地回头,双目尽是血丝,一瞬可怖得让屠梏也吓了一跳。越木冷笑吐字,“备船,我要去螺城!”
一听这话,屠梏也是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周围的越族士兵听了,也是被越裳侯这话吓到了,皆是如屠梏一样不敢相信,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议论起来。屠梏咬咬牙,重问了一遍,“去螺城?”
越木反手,将弯刀归入腰后刀鞘,面对越裳部兵士,声音朗朗,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秦人夺我越地,抢我越女,与那蜀泮相比,只更坏更卑鄙!我越山,誓要借蜀泮的手,将秦人赶出去,阿枝已经是难以保住,可若是阿枝要死,我也得要秦人陪葬!”
越裳儿郎一听这话,当即热血沸腾起来,谁不知越木宠溺独女越枝如命,如今这越裳侯连自己的掌上明珠都不顾了,誓死要向秦人复仇,这怎么能不让好斗善战的越人手中那把弯刀振奋?
人群中当即有青年叫喊起来,“好!反正那蜀泮也打了这么多年没打下来,先用他秦人祭旗!”
“杀秦人士兵,夺他秦国的女人,将他们那铁剑铁刀铁弩机都抢过来!他秦人没屁用,拿着铁弓都打不了蜀泮,放到我越人手里可不一样!”
听了这些话,屠梏心中也略定了两分,朝越裳侯颔首,“让我去螺城吧,毕竟越山曾经跟秦人结盟,若是越裳侯去,怕是不好吧?”
越木望向侵离江面,只见两侧谷口越人船只往这边码头聚拢,他眯着眼看过去,只见屠氏的屠寐和屠狩站在船头,还有片刻就能到他的眼前。等屠寐的船靠近,越木只转身面向屠梏,点了几十个亲兵带了上船。
船头未曾停稳,就又要启程,越木看向岸上的屠狩和屠寐,冷静下令:“屠狩你带人去安抚雒越各部,将我的命令传达下去。屠寐守在上思,等蜀泮派兵,立刻发兵开战!”
屠氏兄弟也明白越山已经下了决心,不再反驳质疑,握着弯刀向越山一颔首,只诺声领命。
一条窄长的侵离江贴着顶天山,江面平如镜,秦军快船如箭往东开去,越族木舟上,船桨划破水面,亦是催着越族士兵,向西面的螺城飞去。
四十多年之前,被秦国灭了国的巴蜀人南下侵夺了越族的土地,蜀泮击败了西瓯国和雒越国,更是将雒越国的王室文郎部屠杀殆尽,侵占了越裳部的螺城,将最善战的越裳部连根拔起,尽数驱逐到东边的顶天山下。蜀泮一统五岭以南,自立为安阳王,将侯爵硬是塞给了越族各部,用刀用弩,摁着每一个越族人的脖颈,让他们俯首称臣。
越木自打出生,便生长在顶天山的上思,一眼都没有见过螺城。五岭以南河网密布,越木只沿着那河水江水,一路往西面的螺城靠近,一时之间,心头也万千情绪翻涌起来。
自打他识事以来,越山便告诉他,要打回螺城去,要将螺城夺回来。他越木刚刚在船上站稳,便是要跟着族中长辈在雒越各部之间游走,或游说,或用武,让乱如散沙的雒越集结起来,准备着有一天,亲自握着弯刀杀回螺城。
可今日,越木手握着弯刀,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螺城,却是要卑躬屈膝,来求蜀泮出兵,求那个他从会听话开始,便认作死敌的蜀泮,发兵来攻打秦人,让赵佗将他唯一的女儿还给他。
木舟随着水流缓缓减慢速度,越木一抬头,便能看见前头那拦住了河水的雄武石城门,上头雕刻斑驳,仍能隐约看见石门上盘踞的巨龙浮雕。
石城门岗哨之上,身穿皮甲的士兵端着弩机探出头来,船头站着的屠梏高声报出越裳侯的名号。岗哨上的兵士缩回去,不一会儿,河水上石门缓缓打开,河道之后,两侧弩机依旧对准了河面的船只,随着船只转向,一寸一毫都不曾偏差。
越木站在船头,细细打量两步的巨大弩机,看见一台弩机上头便能装剑十发,一瞬也是露出惊讶神色,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直到船驶过弩机,方才将视线收回来。
不远处的码头上,已经可见一人穿着遍布刺绣的蓝布衣衫,头上绑着一条纹绣黑布,背着手在岸边等着他。越木上岸,那人便走近来,却是先拱手对越木行了礼。越木一见他这姿势,便知道这人从中原来,皱着眉头不愿意学他的样子回礼。
那人也没有在意,直起腰来,“我乃瓯雒国丞相,特来领越裳侯拜见安阳王。”
越木听了这话,也只点了点头,到底是说了句客气话:“有劳丞相带路。”
瓯雒丞相上下打量越木一回,也不说什么,转身领着越木往螺城内的雒越王宫走去。
螺城,简直可以顾名思义,建在水上,如同海螺,被螺旋形的护城河一圈圈地包围住,护城河上木吊桥分布,若是敌军来袭,将木吊桥收起,那一圈圈护城河便成为了最坚实难破的缓冲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