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第十年(68)
老王试图讲道理:“呃,这位少爷,有钱赚我们当然喜欢,可您瞧,都快六天了,什么都没找到,在这片湖里的可能不大了,我们也不想昧着良心骗您。”
时遇笔直地站着,不言语。
袁暮亭对施天桐使了个眼色,后者示意老王跟他走,袁暮亭自己走到时遇身边,和他看同一个方向。
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湖面上波光粼粼,很有些美丽,只是看久了会有些眩晕。
袁暮亭微微眯眼,转脸看身边面无表情的时遇,其实大部分时候,他都是如此表情,看上去极为淡漠又冷静,但袁暮亭此刻觉得,眼前人如今的“冷静”,并非真正的“冷静”。
她轻声开口:“惊秋受伤中毒,从山崖落下必然加重伤势,他不会水,在水里比旱鸭子还惊慌。”
时遇沉默,但袁暮亭看到他睫毛抖了两下。
“如此下去,也不会有结果。”袁暮亭平时话不如施天桐多,真正说起话来却是极有逻辑,直命核心,“别再找了。”
湖面的浪此时大了一些,晃碎一水的阳光。
时遇忽然道:“或许另一个人会水。”
袁暮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苦笑起来,反问:“即便那人熟识水性,他会带着惊秋一起走吗?再说,以惊秋的性子,若他发现那人要逃跑,会如何?”
时遇恍惚了一下。
会如何?
——会拼了命拖住那人,直到两人一起死去。
五岁时就懂得未雨绸缪为自己留下后路,那样艰难也努力活着;为了修习武功,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十来岁随时遇出门办事,中途被时家仇敌抓走,打伤扔进山林,一条腿断了,硬是强撑着一口气找到出路;被设计陷害,面对“证据”就是认,转脸做了个局,引得师弟这个罪魁祸首现身……
更别提鱼莲山设立后,遭遇的无数明枪暗箭。
二十多年的生命之中,无数次惊险、难关,但凡桑惊秋意志稍微软弱一点,都坚持不到如今。
论心智之坚,桑惊秋不逊于任何人。
拼命也要弄死的人,在他手上不会有逃生的可能。
可,如果放弃搜寻,既意味着接受桑惊秋已死……
这时,施天桐匆匆过来,道:“我同老王沟通了一番,他说还有个法子可以试试。”
袁暮亭忙问:“什么法子?”
跟在后面跑来的老王解释道:“此湖虽说通向大海,不过中间有块巨大的礁石,人如果从湖里飘过去,可能会被礁石挡住——唉唉唉诸位莫急,听我说完,我前天就让兄弟们去瞧过,没有人。”
施天桐和袁暮亭都皱眉。
一直看着湖面的时遇也终于转过头来。
两道视线落在老王身上,他忍不住打了个抖,心道妈呀这少爷怎么这么吓人,立即撇过头,指着出湖入海的方向,道:“如果人是从那边过去又碰到礁石的话,有可能会被海水推着走,运气好的话往北,有几个村子,不少人打渔为生。”
袁暮亭追问:“那若不是往北,又该如何?”
老王摇头叹气:“那可是大海,没头没尾的,别说人,什么东西漂上几天也该没了。”
袁暮亭和施天桐都低下头,还未及振奋的心,立即又跌落深渊。
老王也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所提的两种方法确有其事,但极少,他在水上讨生活几十年,也就听说过几次,只是看眼前这群人就是不死心,他没办法,才想起来说一说。
其实谁都知道,寄希望于那些,希望实在太过渺茫了,等同于无。
他也无奈,只得道:“要不然我们再看看,不过各位是明眼人,还是早做打算罢。”
施天桐和袁暮亭都没说什么。
“不用了。”这次说话的却是时遇,他对袁暮亭说,“你跟我来。”
袁暮亭跟着时遇上山,施天桐留下善后。
上山上到一半,时遇忽然问:“各处有多少人?”
袁暮亭略作记忆,给了个数字。
时遇:“除了不能动的,全部投出去。”
袁暮亭点头:“需要做什么?”
时遇:“找他。”
袁暮亭愣住。
她以为时遇结束搜寻是接受了,现在看来,却远没有那么简单。
时遇在前面走着,头也不回:“不要错过任何一处。”
他讲话素来简单,寥寥几句,传达出一个意思——
他不相信桑惊秋死了。
袁暮亭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只答了个:“好。”
当天晚上,时遇好好睡了一觉,次日开始处理山中事务。
山上刚被围攻过,假的楼司命不见了,真的楼司命不知所踪,桩桩件件,一忙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