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崖第十年(147)
时遇心情十分复杂。
高兴的是面对处于疯癫状态下的他,桑惊秋没有转身就走,试图拉住他,还在他昏迷之后一直陪护,一夜未睡;
可另一方面,桑惊秋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还能冷静分析利弊,短时间内做出判断,不顾危险地利用这个意外来达到目的,连自身安危都不顾,又让他难以抑制地想到十年前那义无反顾地一跳,心情也实在美丽不起来。
他两口喝完粥,说:“时近舟来过吗?”
桑惊秋点头,知道他所指何事:“消息散布出去了,我也联系了天桐和暮亭,留意江湖上的风声。”
昨夜状况事发突然,但也因此,目睹时遇拿着那把剑去抓坠崖的桑惊秋的人,多了许多。
加上时近舟“无意”的透风,很快就会有“掌门练剑走火入魔”等相关消息传出去,届时,只要跟那把剑有关的人,一定会知道。
认真说起来,这样演一出戏的效果,大大好于他们计划中的情节。
至少,时掌门当时的状态,的确是肉眼可见的疯癫,再聪明的人,也察觉不出端倪。
这些东西,时遇自然知道,他也明白,桑惊秋是为了鱼莲山。
可:“你那样做,没想过后果?”
他当时整个人陷在幻觉之中,神志不清,虽然知道眼前人的身份,绝不可以伤害,可桑惊秋故意刺激他,说要走,还故意引他上悬崖,万一有意外,该如何收场?
桑惊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没那样愚蠢,你当时也伤不到我。”
时遇一点也没生气:“我当时的模样,很吓人?”
桑惊秋点头,一个失去神思和理智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吓人的。
尤其这个人曾经占据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却又因为自己,变成了那副模样。
“你现在感觉如何?”
时遇其实还是觉得累,做了一整夜的梦,醒来反而比没睡着更辛苦。
但精神轻松许多,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仿佛淡化了许多,那种感觉他无法形容,也不敢确定。
这些都是他的问题,他的选择,哪怕再被“迷魂散”影响,也是自己选择,按他从前的想法,不应告诉桑惊秋,自己留在心里慢慢消磨即可。
但经过这几日,他不这样想了。
因为桑惊秋知道他的问题后,并未置之不理,而是想法子解决,助他解毒,若此时他还有所隐瞒,对其不公。
他于是将事情说了。
桑惊秋认真听完,微微笑道:“是因为这次抓住了我,所以梦里,我没掉下去吗?”
时遇脸色微沉,无论梦里如何,十年前他并没有真的拉住人,桑惊秋还是坠落悬崖了,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桑惊秋:“等西岳到了,让他看看情况,再说罢。”
时遇放下碗筷,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怪我?”
桑惊秋知道他说的是十年前那些事,没怎么犹豫答道:“我那时候那样做,不是为了你。”
时遇看着他,不说话。
桑惊秋笑了笑,给自己倒了碗豆浆:“你并非第一天认识我。”应该知道,他不是会因为那种事就不想活的人。
即便知道喜欢多年人心有所属即将成亲,也明白曾被对方当成诱饵引敌入瓮,以及其他一些在意不在意的大小事……
他有过苦痛和茫然,亦觉疲惫,很长一段时间难以释怀,可其实直到真正决定拉着假楼司命去死之前,他从未真正想过放弃自己活下去的希望。
当时天下局势复杂,生存本就不易,他能安然活下来,又怎会随意处置自己的生命?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十年,过多提及毫无意义,他不愿再说。
安静片刻,时遇再一次问他:“昨夜与你提起的事,是真的。”
桑惊秋:“鱼莲山搬家?”
时遇颔首:“已经选了几处,待他们是商定好,就搬。”
桑惊秋:“你一点都不过问?”
时遇无所谓道:“在哪里都一样。”而且几个堂主长老都非常能干,把所有事处理的妥妥当当。
桑惊秋无语。
“这座山依然是鱼莲山的地盘。”时遇紧跟着说,“改成避暑之地,往后夏日觉得热,就过来。”
桑惊秋再次沉默。
他素来怕热,每到夏天都难以忍耐,鱼莲山夏日里十分凉爽,空气更是极佳,确实是个避暑胜地。
时遇这样说的意思,他不会不懂。
若在之前,哪怕就是昨天,他也会直接拒绝。
但经过昨夜之事,又至方才两人开诚布公地聊了几句,他却反而犹豫起来。
一时间下定不了决心,只能当作没听出时遇的言外之意,不置一词。
时遇也十分意外,本以为桑惊秋会直接拒绝,没想到不仅没有,看上去比昨夜拒绝时,显得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