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修界都想复活万人嫌(88)
钉死絮界的效力因触须断折而消失,本就极为临近的两个世界被去而复返的巨龙顶住界膜,借着尚未消散的神力强行融合——大陆的虚影发生重叠,万事万物开始交杂共生。
曙光初现。
世界融合。
巨龙虚影化光收束,化作鲜血淋漓的玄衣身影,被鸿蒙深处的元气洪流卷挟着漂流辗转,路过无数光华璀璨的世界。
兰不想挣扎,灵丹已至濒临碎裂的边缘,他太累了,只想就这般一路沉睡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少年面貌的兰已然褪去稚气,成为青年;久到他周身伤口已然快要被诅咒蚕食见骨;久到他昏昏沉沉间,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久到他于深沉阴暗的梦境中被熟悉气息吸引,无意识地随着鸿蒙洪流再次回到这里。
龛界的封印已然变得薄弱,被他强推着融合的絮界与恒界早已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承托兰的鸿蒙之气忽然消失,青年失去依托,一路坠落,坠落——
直到摔入一片繁花正盛的桃林。
兰躺在草甸中,感受着不算温暖的流风,看着日落月升——这里的月亮不似龛界山巅净雪一般的洁白,而是猩红、不祥、透着令人作呕的诡异血色。
他一眼辨出那是渊虺渗透的力量所至,体内诅咒也因此开始了久违的活跃,嚣张地开始大肆啃噬灵丹。
蓦地,他听见林叶摇曳,衣履穿行。
兰尽力移动视线望去,只看见粉云缭绕、美人夜来。
那张梦境中无数次微笑呼唤温柔面容照进现实,只一眼,便让他笃定。
……那是翡。
失去力量、记忆,甚至连身体都不是自己的。
但兰就是认得,那是翡。
他看着少年有些小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医术,侃侃而谈,笑意温和纯净,于是终于忍不住问出了那句话。
——你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他们间的牵系由此开始。
翡在这个世界有了人类的名字,叫翡照月,可他却好像不喜欢,坚持要让兰叫自己另一个名字“寒衣”。
兰被他带走,疗伤、下棋、论道,二人相处甚欢,似乎又回到了龛界那段最为平和安宁的时光。
可兰知道,翡不快活。
他失去了自由,甚至要被胁迫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可如今的翡力量太过微弱,兰知道不能让他就这样暴露在渊虺的视线之下。
那虫子吞噬了夜与月的权柄,比他想象得更为棘手。
于是为了避免诅咒的过快侵蚀,兰不得不忍痛告别,来到生灵最为稀少的轮回洲,陷入了长久的沉眠以积蓄力量。
第一次醒来,他收到翡传信,在云棠洲的春水间,见到了前来寻找铸剑材料的翡。
春雨如雾,青衣剑仙摆出自己酿的酒,请兰尝鲜。
整片天地的雨雾都被柳梢染成了柔和浅淡的青绿,二人煮酒论道、画舫听雨,相聚短暂,又匆匆分别。
后来兰听说,他为自己的契剑取了名字,叫“听春”。
兰是笑着入睡的。
第二次醒来,兰是被吵醒的。
曾被他路过时顺手整治过的魔族以为他是十方魔狱中沉睡的魔,试图通过仪式将他唤醒。兰刚要发怒,就看到了持剑而来的翡。
青年衣袂烈烈,周身飞花缭绕,掌中玉剑清熠。
他只是一扬下巴,眼角眉梢俱是笑意:“来一场?”
那是翡首次在兰面前出剑,剑气如流风曳云、万树飞花成浪,是兰此生所见至美的一剑。
于是二人忘情交手,轮回洲方圆万里,灵压满地、光影缤纷,他们毫无顾忌,绝招尽出,格外快意。
极招落尽,他们躺在仅存一片未曾沾染魔气的草地上聊天,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两个筋疲力尽的人。
兰望着未被渊虺树冠遮蔽的湛蓝天穹,听见翡轻笑开口:“相识许久、会面寥寥,只听那些魔族唤你兰尊,你本名叫什么?”
兰一怔,才发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甚至没来得及为自己取一个人类的名字。
他想了想,方道:“吾族与人不同,没有姓氏,只以一字为名——譬如吾父名“昼”、吾母名“玉”,而吾名为“兰”。”
翡听着,忽然噗嗤一笑:“那我岂不是要叫你兰?直呼其名,总显得不够亲密。”
兰一阵委屈。
他很想告诉对方,你从前都是唤我“兰兰”的,我们曾经亲密非常,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可他望着摇曳掩映的“神木”树冠,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半晌方道:“寒衣可以给我取一个吗?”
“咦?”
青年昳丽面容泛起惊讶,又转瞬弯了眉眼:“人族名讳皆由父母决定,你若想的话……可以是可以,但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