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布尼尔觉得主教的神态宁静得有些冰冷,比起平静的湖水更像是冷冻的冰面,布尼尔敏锐地觉察到主教此时此刻似乎有着和刚才亲王相似的冷酷,他不由道,“我们需要弄清事实的真相,不是吗?倘若亲王他是个好人,我们不可使他受冤屈,他已经在您面前发誓信仰上帝了。”
主教笑了笑,“那么我代表上帝宽恕他一切的罪。”
布尼尔嘴唇上下动了动,“主教……”
“好了,”主教打断了他,抿了口红茶,胳膊向布尼尔的方向动了动,“浪费好茶是要下地狱的。”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侍卫长终于敲门再次出现,要求主教过去为老国王做祈祷。
老国王的遗体已经清洗干净,主教点了圣水为他祈祷,布尼尔在一旁跟着祈祷,他看到亲王站在床的另一边,深棕色的眼睛注视着死去父亲的面容,他看上去并不哀痛,维持着一种异常冷静的王者风范。
旧王逝去,新王诞生。
按照国王的遗愿,奥斯亲王的继承权被提到了第一顺位,他已是实际上整个王宫新的主人。
国王将手上那枚硕大的祖母绿戒指留给了亲王,亲王将它戴在左手的小拇指上,和金属制的拐杖相得益彰,权力紧握在掌心的压迫感令整个王宫很快就变得有条不紊起来。
简单的祈祷过后,主教直起身,亲王俯下身亲吻了国王的额头。
私人的告别仪式到此为止,接下来就不是属于亚尔林,而是属于国王的葬礼了。
亲王去接待进宫的王公大臣,离开前他没有说送主教和修士出王宫,侍卫长向他征询意见,“或许让主教陪在您身边会比较有利。”
“我还没有懦弱到需要宗教的力量来为我撑腰。”亲王淡淡道。
侍卫长道:“那当然不,我只是想有主教在场,那些人就不会提出有关于那方面的非议。”
“让他们提吧,”亲王道,“我要面对的远不止这些。”
狂风暴雨即将迎面而来,亲王已做好了直面风暴的准备。
在亲王接待王公大臣时,有一位意外的来客夹在其中。
伊诺克主教,是老国王原本定下要为亲王洗礼的人选,伊诺克主教满头银白的头发,面容慈祥,眼神锐利,他是另一个教区的主教,和希伯来主教是同一时期的人,希伯来主教“暴毙”时,他正在自己的教区工作,对希伯来主教的去世耿耿于怀,之所以从未真正发难,是他内心保有着美好的善良,坚信当时还是孩子的兰德斯不可能真对希伯来做什么,而现在,谣言动摇了他的心。
尤其是当伊诺克主教看到亲王那张奇异的脸和浑身上下天然的傲慢,伊诺克突然就相信了那些传言。
面前的人就是杀害希伯来的凶手——
“亲王,”伊诺克从众人当中率先走出,他看上去像个角斗士一样气势汹汹地向亲王发起了挑战,“我需要你对希伯来主教的死作出说明。”
其余的人都躲在伊诺克身后,很好,教廷人士在辩论上面拥有绝佳的天赋,他们可以等着看奥斯亲王是如何被主教攻击得无可辩驳的。
杀人犯能不能当国王?答案当然是能,一个国王怎么可能两手干净,可问题在于他杀的是位主教,尽管莱锡对宗教的尊重有限,但利用宗教来攻击亲王,显然还是很有效的。
以亲王那高傲的性情和从前的作风,他应当像他十二岁那年那样毫不犹豫地承认是自己杀死了主教,并且理直气壮,绝不后悔,但他已经不再是年幼的王子,他所要承担的责任令他不能再随心所欲的任性。
“我不认为我需要对希伯来主教的死作出任何说明,他的死亡是场意外,我以为多年前大家已达成了共识,难道不是么?”
亲王的模样看上去气定神闲,在伊诺克主教看来,那其中还有点有恃无恐的嚣张意味。
伊诺克主教的脸色变得难看极了,“亲王,王室的身份不是您狡辩的资本。”
“教廷的身份也不是您质问我的依仗。”亲王毫不相让地反唇相讥。
伊诺克主教被彻底激怒了,“您对教廷的不敬令人痛心,所有的教廷人士都不会承认您继承王位的合法性!”
漂亮!
身后默默无语的众人不由在心中喝彩,这就是关键,他们最所期待的场面!他们互相不动声色地交换眼神,眼中流露出贵族式的狡猾笑意。
亲王此刻可以去反驳,反驳莱锡的王位不需要教廷的承认,可这样一来就等于将王权彻底推向了教权的对立面。
这无论对于莱锡还是教廷,都不是明智之选。
莱锡正接受着革命党的冲击,不能再接受其他力量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