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尹摇了摇头,脸上有些窘迫。
裴清转过脸,继续看向窗外,筒子楼的楼间距很近,天空被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显得很窄,这跟裴清童年时的记忆很相似。
和莫尹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好的呢?
那天下午在学校,莫尹给他打电话,语气有些故作镇定的慌张,“你好,对不起,你能来帮帮我吗?”
“什么事?”裴清皱眉道。
莫尹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什么事,只是声音颤抖,“求你。”
裴清挂了电话过去。
莫尹在走廊的转角,表情很难过地看他,裴清和他见过的几次都没看到他露出这么脆弱的神情,他觉得莫尹跟他在有些地方是有点像的,除非万不得已,他们都不肯轻易示弱。
“怎么了?”
裴清没发现自己居然不自觉地放柔了语气。
“洗手间坏了。”
“坏了?”
莫尹面色隐忍,“门锁住了。”
裴清走到不远处的洗手间,洗手间门开着,里面也有人在上厕所,他视线扫过去,在末尾处微微一顿。
无障碍厕所被不知道谁上了把锁。
裴清推了莫尹进洗手间,洗手的人下意识地打量,裴清冷漠地一眼,那人连忙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帮莫尹上厕所。
尽管裴清表现得很若无其事,莫尹也竭力装作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但莫尹的表情和神态都是隐忍而屈辱的。
他的双腿已经变得很纤细,苍白的底色,淡色的疤痕,显得羸弱又可怖斑斓,皮肉柔软而细腻,一点控制力也没有地陷入裴清有力的指节中。
裴清扶他穿裤子的时候,莫尹好像终于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裴清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莫尹。
莫尹低着头,乌发垂了个尖,白皙的额头藏在里面,泛出崩溃的红。
那种被击溃自尊的感觉,裴清也曾经历过,但或许莫尹还要比他更糟一些。
“再碰上这样的情况,发微信给我就行。”
裴清淡淡道。
莫尹坐在轮椅里,脸藏在胸膛前。
裴清递了自己的手机过去,上面是他微信的二维码。
莫尹没反应。
裴清:“还要我哄你?”
莫尹一下抬起了脸,眼中水光潋滟,羞愤难言。
裴清满脸冷漠,看上去没有丝毫同情心的样子,“你自己应该早就已经接受现实了,不是吗?”
“事情已经是这样了,”裴清微微俯下身,和莫尹平视,“我们只能接受现实。”
那是裴清面对莫尹第一次说“我们”,之后他和莫尹就在私下里越走越近,“我们”的次数也变得越来越多。
莫尹在莫家老屋里坐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从始至终,裴清都只是坐在窗边静静地陪他,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在这间狭小破旧的屋子里,仿佛他们身体的一些部分正在某个频道共鸣。
当然,这一切都是莫尹刻意制造的。
他回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裴清。
比起裴明疏,接近裴清显然要简单多了。
在这个秘密的空间里,他们互相陪伴,让那些不能在人前展露的情绪彼此碰撞,在沉默中变得越来越靠近。
莫尹没有在破屋子里受冻的爱好,觉得裴清的情绪应该释放得差不多了,说道:“走吧,快下雪了。”
裴清侧过身关上窗,回头道:“你确定走之前不需要上厕所?”
莫尹:“……”
他承认他那天是故意把厕所锁了,利用这件事来快速刺激击溃裴清的心理防御,他用自己的“崩溃”来换裴清的接纳,效果很好,但好像好过了头,裴清现在特别关心他的“方便”问题。
“不用。”
“别逞强。”
“……好吧。”
既然他诚心诚意地想要“帮助”他,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感觉,无所谓。
大年三十,裴家父子三人和莫尹一起在家里吃饭,裴竟友显得心情很好,红光满面的,他不断地夸赞裴明疏,甚至表现出了一点退位的意思,裴明疏太出色了,进入公司没几个月,整个公司都有了回春的景象。
“裴清也很好,”当然,裴竟友也照顾到了小儿子,“学业完成得很不错,”他又看向莫尹,“莫尹也是好样的,好,都很好。”
裴清面色冷淡,莫尹也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只有裴明疏一直算是配合。
散席之后,裴明疏扶裴竟友上楼,裴竟友在卧室里吃了药,压了下胸口,“过了年,我想让阿清也去公司学学做事。”
裴明疏道:“好啊。”
裴竟友看向他,目光慈爱,“明疏,你不介意?”
“我不介意。”
裴明疏回答得很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