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卿笑:“结果不打不相识,我们一见如故。”
“你还是藏拙了,当时对对子你分明能胜过我。”陆安荀道:“要比策论长赋我不输谁,可若要作诗对对我并非擅长。”
陆安荀幼时就在街上混,十岁才开始读书,会作诗,但不一定高雅,比不得那些从小就有情怀之人。
而杜文卿的诗令他惊艳,杜文卿的才华也令他敬佩。但那次在江月轩,杜文卿却故意输了。
“说起来,我一直想问你,”陆安荀问:“为何故意输我?”
“不怕你笑话,”杜文卿道:“并非我谦虚,只是离家前母亲再三叮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藏拙三分他人必亲三分。”
陆安荀一愣,恍然笑起来。
“你母亲说得对。”
杜文卿点头:“我母亲虽不识字,却是个厉害的妇人。她骨子里要强,势必要拉扯我出人头地。”
“后来,我来了东京城。中进士,入仕做官,令她成为青州县城里最受人尊敬羡慕的妇人。”
这时,牢役进来,放下一壶酒和两只酒杯。
陆安荀提起酒壶,给杜文卿倒了一杯递过去。
杜文卿接过,继续道:“彼时我雄心壮志,斗志昂扬,立誓要在东京城闯出一番名堂.”
他仰头,将酒缓缓喝尽,后头的话却再没说下去。
良久,陆安荀问:“后悔吗?”
杜文卿动作顿住,又淡淡笑起来。
他笑的时候总是一副腼腆的模样,清澈,温和。
“有什么悔不悔的,”他说:“来东京城能与陆兄相识,我不遗憾。”
陆安荀喉咙一紧,眼眶发热。
窗外的雪仍旧在下,雪沫子几乎将窗台堆满。他饮下一口酒,压下胸膛里那股酸涩的情绪。
“说来惭愧,我陆安荀朋友众多,可交心的居然只有你一个。”
“我没出息,居然很舍不得你。”
“我走了!”他起身:“你自珍重!”
杜文卿点头,继续独自喝酒。
半醉半醒之际,有人踢他。
“杜文卿,该走了。”
他视线看过去,来人手里端着红木漆盘,盘中一盏银酒樽。
“你算走得体面,”这人说:“陆大人进宫为你求请,皇上赐你鸩酒,允你全尸。”
杜文卿唇角动了动:“多谢。”
他伸手,缓缓端起酒杯。
窗外不知何时雪停,暖阳照进来,刺得杜文卿的眼眯了眯。
莫名令他想起初来东京城之时。
“哇!原来这里就是东京城!”
“杜兄的愿望是什么?”
“为民立命,当个好官。”
一杯酒饮尽,他放回去。靠着墙壁慢慢滑落,终是忍不住,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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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弹指过,转眼满庭春。
寿王被册封太子,三年后皇上以颐养天年为由退位,寿王登基为帝。
新帝励精图治,天下海晏河清,苏家的日子也过得平淡温馨。
苏家长女苏娴,早在三年前嫁给祁渊。哦,对了,祁渊已不是开国公府世子。祁家因祁贵妃参与夺嫡,开国公被新帝抄家,但看在祁渊的面子上,只褫夺祁贵妃和开国公封号,罢免开国公官职。从此,兴盛多年的簪缨之家倾然倒塌。
可在倒塌的废墟上,祁家由祁渊重新立起来,被新帝封为镇国侯,封其妻苏娴为三品诰命夫人。
苏家二女儿苏瑛,婚后过得越发潇洒。在百里言玉的鼓动下,两人生完孩子后大江南北游玩。这还不够,去年回了渤泥国至今未归。
柴氏愁得很,渤泥国这么远,这倆人该不会把孩子丢她这,不打算回来了吧?
两岁的百里小朋友对此事一无所知,正在啃鸡腿啃得满脸油。
见柴氏忧愁地看过来,他露出漏风的小门牙嘿嘿笑。
至于苏家的三女儿苏泠。苏泠一直没定亲,这些年来说亲的媒婆几乎踏破了门槛,可皆不能令她心动。
柴氏早已心累,索性一门心思带外孙,也懒得管了。是以,苏泠无拘无束,天天宅在闺房作画。偶尔皇宫里会送来一些舆图,仍旧是以让她帮忙修正的借口,还时不时送来一些稀奇的小玩意儿,说是对修舆图的报酬。
苏泠始终淡淡地,让婢女收好。
苏家庶女苏绾,三年前生了个女儿,去年又生下个儿子,如今儿女双全。尽管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可仍改不了好吃懒做的毛病。
整日能躺则躺,绝不上进半分。
柴氏有时看不过眼就劝两句,但苏绾回答:“我都是诰命夫人了,有儿有女有钱有势,还有个英俊优秀的丈夫,这已经是人生巅峰了啊,我还上进做什么?”
“.”
陆安荀每每听她这些谬论就好笑,却又觉得苏绾过日子很有她自己的道理。多少人碌碌一生仍旧遗憾,可苏绾每天悠闲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