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说曹操曹操到,主仆俩这边话音才落,就见不远处行来辆马车。
苏绾转头望去,那马车正是昌德侯府的,而且从里头下来的人不是宋诗音是谁?
她看了看时辰,这会儿卯时刚过,还挺早。
宋诗音也没想到今日会碰见苏绾,她愣了愣,远远地福了福算是打招呼,然后转身去了粥棚。
也不知是不是苏绾的错觉,总觉得宋诗音比起前几次见到的,似乎又憔悴了许多。
想起上次曹慧跟她说起昌德侯府的八卦,忖了忖,她朝宋诗音走过去。
许是发现了苏绾朝这边走来,宋诗音低声跟婢女吩咐了两句,然后迅速去了另一个地方。
苏绾脚步一顿。
这是.不想见到她?
转念一想,觉得也很可能,若她是宋诗音恐怕也不愿见到自己。
一年前的宋诗音是人人羡慕的美人,然而一年后成了京城贵女圈中的笑话。反而当年被她看不起鄙夷的苏绾,成了人人称赞并效仿的对象。
这种反差,怎不叫人自卑呢?
苏绾默了默,索性抬脚回到自己的粥棚。
巳时施粥结束,苏绾命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府。不料,才上马车却突然有人喊住她。
是宋诗音。
她些许窘促,犹豫了会才上前来。
“陆夫人,”她说:“其实我此前并非有意避你,只是.”
“我明白。”苏绾道。
“明白?”
“大家都有忙起来难以顾及的时候,”苏绾好笑:“江夫人不必自责。”
宋诗音暗暗松了口气,却神情复杂地望着苏绾。
她清楚苏绾是故意为她解围。曾几何时,她最看不起苏绾这种人,也鄙夷她对什么事都没个规矩的态度。
但今日却突然觉得,苏绾这样的人才是真的通透明白。
“我可否.”宋诗音道:“我可否单独与你说说话?”
“当然可以。”苏绾下马车。
这会儿是初冬,植被早已枯黄,踩在脚下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寺庙北边是一条小河,两人沿着河岸边走。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宋诗音说:“一年前我瞧不上你,可一年后我竟是羡慕你。”
苏绾暗暗诧异宋诗音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没出声。
宋诗音继续道:“我不知道我的人生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从小就努力学习琴棋书画,在长辈们的期望中长大。我果然不负他们的期望嫁进了昌德侯府,成了宋家最有出息的孩子。”
“我原本以为这才是我人生最美好的开始.”她停下来,平静地望着河面:“可我没想到,才一年的时间,许多事不知不觉变了。”
“我嫁入江家,只因没能怀上孩子,我的父母对我责备,我的公婆对我失望。可我以前分明是她们最满意的人,仅仅因为未怀上孩子就将我的过去全部否定。”
“我原本以为慢慢来,把身子调理好定能怀上。可我的运气总是比别人艰难,他身边的婢女先一步怀上了,肚子里的孩子成了昌德侯府的第一个曾孙。”
“我尝试用另一种法子弥补,于是我大度地把那婢女抬做妾,还让她有资格抚养自己的孩子。果然,公婆夸赞我贤惠得体,江世子也对我感激有加。”
“可我并不高兴。”宋诗音唇角挂着落寞的笑:“我不想自欺欺人,我其实一点也不大度,我很嫉妒那婢女,也憎恶江延睡了那婢女后又来与我同床。我讨厌婆母那副表面和善实际刻薄的嘴脸,我更讨厌现在的自己,怨恨不甘却无力改变。”
“你知道吗?”宋诗音说:“我现在每天照镜子都觉得自己丑陋无比,我常常怀疑,这还是京城的第一美人吗?这分明是一张枯槁面皮。”
“苏绾。”她突然转头,苦淡地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为何想跟你说这些话,但比起旁人,我却想跟你说。或许,只有你不会笑话我。”
苏绾问:“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笑话你?”
宋诗音:“你看我的眼神跟旁人不一样,她们是讥诮的目光,而你没有。”
“确实没什么好笑的,”苏绾点头:“你只是做了个错误的选择罢了,人生在世谁都有选错的时候。”
宋诗音愣了愣:“只是.错误的选择吗?”
从苏绾口中听到这句话,宋诗音莫名感到轻松。
感到,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你认为.”她略显激动:“我还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吗?”
“怎么会没有?”在躬身在地上找小石子:“只要还活着,时刻都有机会重来。”
她捡到一颗圆润的鹅卵石,又说:“你看我大姐,现在不是重新选择了吗?”
宋诗音一愣。
就听苏绾继续道:“她曾经也跟你一样隐忍过,茫然过,可后来毅然决然逃离忠勇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