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她胳膊一紧,然后被人拎上了马。
“少废话。”祁渊冷冷道:“再等你回去备马车,岂不更耽搁工夫。”
苏娴咬了咬唇,心想,也有道理。
街道安静,月色溶溶如华。
祁渊牵马在前。苏娴坐得高,从她的角度能清晰地看见祁渊头顶的玉冠,还有宽厚的肩背。
这个男人,她曾欠他一笔情债,因为这笔情债的关系,每次见到他总是感到底气不足。
她在世人眼中端庄贤淑、高贵美丽,可这个男人看过她最狼狈的模样,也亲眼目睹她卑劣行径。
她的端庄高贵在他面前也仿佛泡沫一般,三两下就戳破,只剩窘促和难堪。
为此,苏娴潜意识不愿对上祁渊,在他面前,她总是无所遁形。
两人沉默地往客栈走,皆没说话。哒哒的马蹄声敲打在青石地面上,格外响。
像她的心跳,又或者是谁的心跳。
她说不清楚自己和祁渊的关系是什么样的,陌生却有点熟悉,他恨她却又一次次帮她。
他越是如此君子,就越是显得她当年卑鄙小人。
苏娴手紧紧攥着马鞍,像是怕泄露出情绪,她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但她不知道,走在前头的祁渊,心情也如此。
许是身后的目光过于直接,他居然连走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如此僵硬地行了一段,他倏地停下来。
转身问:“你看我做什么?”
苏娴一愣,继而脸颊红透。
她自己都不知道盯着他看了一路,偏偏还被他发现了。
“我.”
她想说个得体的理由,可此时脑子短路,舌头像是打结,“我”了半天也没说什么。
祁渊道:“多年过去,苏大小姐还是一点没变。”
“什么?”
“难道不是?”祁渊道:“当年花言巧语蒙骗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后全然将恩情忘于脑后,绝口不提当初的承诺,还伪装与我不认得。”
苏娴深呼吸。
来了!来了!
她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祁渊逮着机会定要跟她算账。
但来了也好,有些账没理清就会成为陈年烂账,一辈子也不得安心。
她说:“当年的确是我对不起大人,此前我也说过,我愿意尽力补偿。大人觉得,如何补偿较为妥当?”
祁渊盯着她,压在心底许久的话,有那么一瞬间欲冲出口。
他想问,她还能重新履行承诺吗?
但他不能问。
承诺美好,却像一块结痂的疤,若揭开,兴许会更疼。
他兀自沉默地站了会,突然说了句:“算了。”
然后转身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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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狱司动作雷厉风行,再加上泗州上下无人敢阻挠,短短半个月,高家的案子便审得七七八八。
高家在津阳,乃至整个临淮县可谓罪行累累。
占田逾制、纵族为盗、危害乡里、隐匿产业偷税逃税、强
可真正让整个高家灭族的,便是陆安荀此前罗列的几宗大罪了。
其一,淫
高元舟家中四兄弟,而三弟早早去世,留下寡妻赵氏。这赵氏貌美年轻,高家其余三兄弟都跟她有染。不仅如此,兄占弟妻,父占子媳,扒灰行径混乱不堪。
其二,私藏天文禁书。
天文书籍关乎国运和苍生祸福,非皇家不能有。而高元舟却大剌剌将天书摆放于书房,谋反之心昭昭。
其三,私藏兵器。
按本朝律法,私人藏兵器有甲三领、弩五张便可判死刑。但大多数地方官员并未较真此事。原因有一,各地乡绅在府上养护院实乃常事,一些有钱人家甚至还会给护院配兵器。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司空见惯,可若在里头大作文章就经不起半点考究。
庶民养兵,还配武器,扣你一顶谋反的帽子,即便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这罪名便有些微妙了。
其三,勾结官吏,败坏朝纲。
高家在津阳乃至整个临淮郡的势力渗透官府,处处可见痕迹,为此招供的官员并不少。只此一罪往小了说是贿赂,往大了说便是官匪勾结。
其四,僭越不敬。
高家人行事张扬放肆,无论其吃穿用度还是房屋建设皆有逾制。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高家最显眼的府邸大门了。
门开四扇,扇扇气派恢弘,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哪个亲王的府邸。当初高家只为了显摆,却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这四扇门庭也成了谋反的证据。
以上四宗罪,若单拎出来判“谋大逆”恐怕还有点牵强。可四宗搁在一起,这谋反罪名则被钉得死死的。高元舟以及高家族人百口莫辩,后悔痛哭。
如此铁证如山,祁渊倒也判得利索。当即下令高家族长高元舟三日后于菜市口斩首,而高家二爷高元佑以及高家四爷高元盛判处秋后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