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穿过巷子，斜照在玉珠的身上，越发衬得她肌肤皎洁如瓷，仿佛是被神佛眷顾的孩子，让人无端心生欢喜。

庾夫人怔怔地看着她走上前。

玉珠忽然抿唇一笑，露出一对憨态可掬的梨涡，眼睛笑得弯起来，糯糯唤了一声：“母亲。”

这声母亲，犹如一记重锤，敲进庾夫人的耳朵，震颤了她的心脏。

庾夫人膝下无子，这已是她的心病。

府里秦姨娘生有一子一女，她虽是孩子们名义上的嫡母，可毕竟生母在，且秦姨娘又是个心胸狭隘，见识浅薄的，每每挑唆得孩子不与她亲近。

渐渐的，她的心便也淡了，硬了。

不成想，庾夫人原本早已狠硬起来的心肠，会在此刻突然软了下来。

庾夫人怔了良久，直到又听到玉珠戳着手指，唤她“母亲”，她才回过神来，呆呆地哎了一声。

呆愣半晌，庾夫人从珠圆玉润的皓腕上取下一只通体莹白的羊脂玉镯，递给玉珠道：“你叫什么名儿？”

“大姐儿。”玉珠眨了眨眼睛道。

玉珠也知道大姐儿不是名字，可她此刻才多大，太聪明了，不好，反而要藏拙。

她看着这只水色极好的羊脂玉镯，心头一颤：这玉镯起码价值一百两银子，可解了她们的燃眉之急。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对玉镯的渴切，清澈的眸子眨巴了几下，似是不懂这份礼物的价值，没有伸手去接。

果然，庾夫人闻言，反倒笑了。心道，果然还是个孩子，知道喊母亲，却不知道小名儿不是大名。看来，这定是沈氏教她的。

“拿着，大姐儿，这是母亲给你的见面礼。”庾夫人钻出来半个身子道。

玉珠摇摇头，伸手拽住庾夫人的宝蓝色衣襟，含笑的眼睛忽然蓄满了泪珠，小声唤道：“母亲……”

已是带了哭腔。

小小年纪，眼中竟然满是哀求之色。

庾夫人心早已软了一大半，捏住玉珠胖乎乎嫩藕似的小手，发现她手心蹭破了皮，流血了，不觉眉头微蹙，扯出自己的软帕，给她包扎了伤口。

“大姐儿乖。母亲不赶你们走了……玉镯子你拿着……有了玉镯子，大姐儿就能有钱买好吃的了。”庾夫人声线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来之前，她已经通过柴二的嘴，了解了沈氏母女的生活状况。才刚亲自见了，沈氏身上确实一点值钱的首饰也无，便知她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大姐儿还不到两岁，没奶吃，饿得都偷吃炒糖豆了，被呛住，险些要了小命。

这孩子，没见着倒还罢了，这一见，庾夫人便有些狠不下心肠了。

就算是给自己积阴德罢，将来也能生个一男半女。

玉珠一怔，听到吃的，忙止住了哭，咧嘴一笑，又高高兴兴地唤了声：“母亲。”

露出一排可爱的小奶牙。

玉珠本来也没想太多，求庾夫人开恩，让她们母女继续住下去，是她追出来的首要且唯一的目的。

没想到，庾夫人竟然大发慈悲，赏她一个这么值钱的玉镯子。算是意外之喜。

旁的，此刻也不能再奢望，再纠缠下去，惹恼了庾夫人，反倒不好。

见好就收，留点余味，以后再徐徐图之罢。

这一点，桓玉珠拎得清。

见玉珠又哭又笑，庾夫人也笑了，欢喜应了一声：“哎。”

眼角竟微微湿润了。

招手示意蒋荣家的过来，把镯子给她，让她送大姐儿回去，吩咐她转告沈氏，暂时不用搬走了。

蒋荣家的见庾夫人雨过天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领命，带玉珠回去。

*

沈氏等人隔得远，并未听清玉珠和庾夫人的谈话。

见蒋荣家的亲自抱着玉珠送她回来，不禁都目瞪口呆。

因蒋荣家的才对沈氏又啐又骂又打的，此刻却要抱着她的女儿亲自送还给她，不免有些气恼。

她把玉珠递给一旁的姚奶娘，手镯塞到玉珠手上，神色仍是冷沉。

姚奶娘一看，便知道这羊脂白玉镯价值不菲，生怕摔坏了，就不值钱了，忙从玉珠手里拿过来，用手帕包了，自己揣着。

她本来还以为自己这两个月的工钱要不到了呢。这下好了。有了这个手镯，沈氏大概还能再支撑个三五年不成问题。

到时她也就不干了，回家带自己的孩子去。

“我们太太菩萨心肠，如今看在孩子的份上，不予追究。这所宅子，仍许你们住下去。不过，我却看不过眼，少不得替我们太太多嘱托几句……”蒋荣家的扯出手帕，一边擦汗，一边神情倨傲道。

沈氏听说可以继续住下去，喜不自胜，忙点头称是。

“多谢太太|恩典。姐姐有何见教，只管吩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