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下棋,正好。
她时不时地会去卫生局后院看看。
有时候悄悄带点药过去。
那后脖子被铁丝勒得血肉模糊,看着就疼。
听说粪肥厂有个姓郑的女职工特别活跃,每次都主动来X斗孟作义,木牌子就是她拿去浸水的。
“我都不知道她是谁。”孟作义说,“后来他们告诉我,她以前在咱们幼儿园当过老师,得了肝炎,让我调走了。”
甚至不是“忘记了”,是“不知道”。
对曾经的孟书记来说,根本一件随口吩咐,无需思考的事。彼人彼事,压根就没进过他的大脑。
也可能是因为,在孟作义得罪过的人当中,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乔薇去看孟作义,当然也会捎带手看看肖馆长。
图书馆的大家都很挂念肖馆长。但他们没有乔薇的身份和人脉,不敢像乔薇那样理直气壮带着免死金牌出入卫生局后院。
来的次数多了,肖馆长渐渐信任了她。
终于有一天,他说:“7号资料室,第三排架子上有十来个箱子,我做了标记的。”
看着跟别的箱子没什么不同,但里面装的是图书馆的镇馆之宝。
都是地方上流传下来的古籍。
毁了就没了。
乔薇懂,她说:“我尽力。”
肖馆长说:“你别尽力,你答应我。”
乔薇无奈,仰头长叹:“这怎么答应你。现在什么形势。要有情况,我肯定得先保自己。东西再珍贵,也没有我自己珍贵。”
肖馆长说:“你不答应我,我闭不了眼。”
小老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天天上午下午遭大罪,可能晚上睡不着觉吧。因为孟作义也说过类似闭不了眼的话。
乔薇心软了,哄他:“行行行,我答应了。”
小老头开心了:“那就交给你了,乔馆长。”
晚上,小老头摸到了孟作义那屋。
孟作义叫他推醒了。
小老头说:“你帮我个忙呀。”
孟作义撩起眼皮。
第二天,一个女馆员眼睛发红冲了进来。
“我刚才路过卫生局,他们在往外拉、拉尸体。”
开馆前半小时,大家都正在打扫卫生,闻言都停住。
女馆员嘴唇发抖。
“肖、肖馆长……上吊了。”
“走了干净,不用遭罪了。”那天晚上肖馆长把孟作义推醒。
“我跟你不一样。”
“你是当过兵的,多苦都能扛。”
“我呀,百无一用是书生,是书生呀,古人诚不我欺。”
“起来,帮我一下。够不着。”
第128章
或许那天要是不答应他就好了, 乔薇后来一直这么想。
人要是还有牵挂,吊着一口气,就能撑住。
他找到了托付的人了, 放心了,就不想再撑着了。
这事报到了黄主任那里,黄主任皱了皱眉头, 问了下具体的情况。
然后他做了决定,不许天天X斗了。纵然是人民的敌人, 也不能天天吃人民的白饭, 得让他们劳动。
于是孟作义和卫生局后院的人都得到了大扫帚, 每天他们扛着扫帚给县城扫大街。
倒免去了上下午各一趟的游街之苦。
黄主任规定了一周只许游街一次。
孟作义给来看他的乔薇说:“他是真的担心我也会死啊。”
他嘲笑:“多余。他把自己挂上去,我都不会把自己挂上去。”
这时候已经十一月了,天开始冷了。
隔壁农业局给邻居图书馆送来了红薯。
乔馆长果真带着馆员们在廊下烤红薯,香气四溢。
烤着烤着, 竟然真的下起雪来了。今年的雪这么早, 应景了。
严湘坐在妈妈怀里吃完了红薯,美滋滋。
听叔叔阿姨伯伯们说街上的事, 中学生们不上课,把课本都烧了什么的。
乔馆长一直看着那漫漫扬扬的细雪发呆。
等她发够呆了,忽然站起来把孩子放在了一边,自己回办公室去了。
大家面面相觑。
乔薇在办公室里鼓捣了两个小时,鼓捣出一张清单, 交给大家:“今天就动起来, 把这些类别的书都挑出来。”
郑艾叹气:“真烧呀?”
“管这么多。”乔薇说, “你就先挑出来, 预备着。”
大家花了几天的时间,挑出了乔薇选的那些类别的书。严湘也出了好大的力。
元旦这天, 忽然一群少年男女闯进了图书馆,吵吵嚷嚷:“把书都拿出来,该烧的都烧!”
少年人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正确无比,大人们也休想阻拦,谁敢!
得意洋洋,左顾右盼。
果然馆员们不敢拦,但乔薇敢。
“别给我乱动!”她站出来发飙,“图书馆的书都是分好类别的,每天收拾,谁给我乱动一个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