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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惑(93)

作者:四腔心 阅读记录

盛鸿祯满腹心事,饮罢一杯酒便以身体不适为由告辞。

玉喜候在外头许久,见到他连忙上前搀扶。闻得酒气不重,家主却反而醉酒了般。

外面街市喧嚷,初春尚有寒意,盛鸿祯经了冷风一吹,没有醒酒,反而像是醉了。他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年何月,身边又是何人。他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想的全是年轻时的冬日,与贺牗同坐马车出门赏雪。

初闻贺牗死讯时,盛鸿祯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更多的是麻木。而今过了小半年,他竟似才从那种麻木中脱离出来,细细密密,锥心刻骨的痛便慢慢腐蚀着他,让他难受到无法呼吸。

迷迷糊糊中,盛鸿祯摸了摸身侧,座位是冷的,马车中只有他一人。他如触到什么禁忌,迅速缩回手,用玉喜给的披风把自己包裹住,针扎似的思念终于让他支撑不住,双唇微颤着唤了次那人表字。

“儆言……”

临近黄昏时,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玉喜喊了几声不见回应,还以为家主睡着了。谁知他掀了帘子查看,才惊觉家主哪里是睡着了,分明是烧的已经不省人事了。

盛鸿祯这病起的急,第二日常朝便有人替他告了假。而就在这日,顾宣武被定了死罪,满门抄斩。未满十六的女子为奴,男子则发配边关充军戍边。

王世昌再见到顾以安时,便是他被拷上脚镣,被带着发配充军。昔日满是少年气的人似乎一夜之前长大了,不再锦衣玉食,而是头发蓬乱,穿着脏破囚衣。

隔着追骂的人群,顾以安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王世昌。他拱手,用对方听不到的声音道:“终究是我顾家对不住你。”

他再抬头时,看到王世昌的嘴唇也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又似乎是他的错觉。

衙役催促,顾以安垂眸回头,一步一步往边关走去。但他没有看到王世昌慌乱的眼神,更没有听到他说的那句“活着回来。”

这日春光大好,六出蹲在院子里喂养灰毛鸭,看着他晒着太阳梳理羽毛,玉喜在卧房内守着盛鸿祯。

贺牗先前养的八哥在树上跳来跳去,一会儿说的“亲亲盛相公”,一会儿说的“巧舌如簧”。

盛鸿祯的烧渐渐退了,他是在晌午醒的,迷迷糊糊的披衣坐起身,看着贺牗生活过的房间,对玉喜喃喃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时隔半年,他才接受自己再也见不到贺牗的事实。朝廷忧患的消失,也让他肩上松了下来,没了政务分心,反而肉眼可见的没了精神气。这下,他不得不面对贺牗不在的事实了。

本是受寒发烧的小病,但盛鸿祯反反复复一直见不到好,最近又倒春寒,天气一夜之间又寒冷起来,就更难好了。

这日天光大亮,盛鸿祯就看见窗外纷纷扬扬下了大雪,院子里的梅花开的正好。他不欲闷在房中,执意起来赏雪。玉喜拗不住他,只得寻了件兔皮的披风给他穿上。

其实下雪远没有化雪冷,盛鸿祯也只是站在屋檐下凝神看着一片又一片雪花飞落。也不知这般看了多久,忽听得有人敲门,玉喜许是盯着厨子烧饭去了,反而是六出小跑着去开了门。门开之时,风雪与一个群青色身影全部涌入盛鸿祯眸中。

那人戴着幞头,手中打着一把油纸伞挡雪,见门开了,便收了手中的伞同六出说着什么。

风雪太大,迷了盛鸿祯的眼睛,他盯着那个身影,直至与他仅隔几步之遥。一个在石阶上的屋檐下,一个在石阶下的雪中。

“明湛,我回来了。”

他蓄了须,遮住了下巴处当初被碎石割破遗留的伤疤,整个人变了,又没变。腰侧的铜钱如昨。

盛鸿祯心跳如擂鼓,不可按耐地快速走下台阶,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转而将他紧紧拢住,只怕风雪将他冻到了分毫。

他说:“回来就好。”

贺牗顺势握住他的手,替他掸去头顶积雪,却发现鬓角边那里何来的积雪,是一根根白发。

第64章 教我

外面风雪没有停的意思,二人在房中围着火炉说话。其实基本都是贺牗在说这半年来的经历。

“我那日将计就计,让谢长松对外宣称我已身亡。其实死的那个是个守卫,他护住了我,我才得以活命。而后为了不引起顾党残余势力警戒,借新任通判之手,处理私铸币后续事宜。”

茶水入胃带着手脚都有了暖意,盛鸿祯想起那日同僚是说起过随州通判作风强硬来着。

“所以,为不引起怀疑,你连棺椁和六出都送到了京城来。”

这话颇有事后清算的嫌疑,贺牗讪笑提醒,“我可听闻,盛相连我死后都没个好评价,说我‘薄情寡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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