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秀精神呢头起来之后，天天都是汤汤水水的伺候着。于是，周末的一天下午贺秋秋奉母命端了一大盅酸萝卜炖鸭子往隔壁走。

这几天周里不知道搞什么名堂，不但不按时过来吃饭不说，还躲躲藏藏的，算下来都有两天没看见这人的人影了。贺秋秋隔着门唤了一声，听见里面有人答应了就把装了吃食的搪瓷榖子放在门口。

贺秋秋走了两步后忽然生了一股莫名恼意，凭什么以前在耗子店那座废弃的老宅子里，我给你送吃的？现在这人好手好脚的，还让自己给他送吃的？她越想越生气，咚咚地跑回去把大门使劲一推，就见周里正费力地把搪瓷榖子从地上端起来，听到声响后正满脸惊愕地看向门口。

结果被吓到的反而是贺秋秋，她哆嗦着手指问道：“你怎么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周里手里拄着一根木树枝一瘸一拐地站在那里，左腿上的裤子半挽，上面用雪白的绷带紧紧缠着，显见是受伤不轻。这便罢了，他的左脸上还有很长一道伤痕。那痕迹颇深，竟然依稀可以看见粉色的嫩肉，这副模样分明是破相了。

周里就有些羞赧地捂住左脸，吭哧道：“前天去爬山，不小心摔下来把左边脸上蹭掉一点皮。已经看了大夫了，说只是一点小擦伤没什么大问题，应该不会留下太大的疤痕。腿上的骨头有皴裂，已经拿了跌打的药酒回来。我怕吓着你们，还有怕秀姨担心念叨，就撒谎说我在老师家里上补习课，你回去千万别说漏嘴了！”

贺秋秋本就冰雪聪明，立刻发现这人回答问题时避重就轻。她上前一步继续追问道：“我听你念叨过，这些日子的功课特别紧，下课时上厕所都要快去快回。更何况你连早上跑大操场的习惯都停了，你一个学生即便再无聊无缘无故地去爬什么山？”

近午的阳光从树梢上斜射进来，随着少女一句接一句的质问，周里脸上的表情却越发愉悦。他深深望过一眼，压低了声音轻喃，“原来你一直在关注我，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多看我一眼了。这些日子我常常矗在你面前，你却连一个多余的眼风都不捎给我。”

贺秋秋抬头就对上他那双细长的黑眼，心底忽地一突，这才发觉自己心急了，却不知为什么听到那人的话脸上有些发烫。旋即，她就想起了这人那一世的的背离，想起了从前的颠沛流离艰难求存，于是嘴角抿得越发紧了。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任由日光渐渐西斜。

见眼前的小姑娘又不吭声了，周里就有些无奈。其实这姑娘一向不是多话的人，即便与家人同学站在一起也大多是扮演倾听者的角色，年轻女孩向来是这样地沉静。但是非常奇异的，她心里是高兴还是失落，他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周里轻移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左脚，轻声道：“很早之前就想亲口问你一句，为什么在那座老宅子里你对我那么好？现在移到这里之后你反而不怎么跟我说话了？我是个疯疯癫癫的傻子时，你什么事都肯跟我说。而现在，你望向我的目光里隐含着嫌恶！”

贺秋秋紧抿了嘴唇，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全部否决绝不是她的风格，因为这人的话的确是事实。还能怎么解释，说你终有一天会背叛我，终有一天会离我远去。我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后果，所以我选择率先离去把背影留给你，哪怕你并不以为意！

这样的无稽之谈说出来肯定会没人相信，而自己会被人当成疯子。贺秋秋眼里浮现一抹凉淡的微笑，“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谁从前对你很好，你莫非记错了人？这人身上有病，得赶紧去医院治疗！”

周里眼看着这姑娘渐渐面罩冰霜，就忽然想起了那个恍若真实的梦境。也许这才是唯一的理由吧，这姑娘才是那一世受伤最重的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自己似乎是她一切不幸的源头，难怪她对着自己时时是一副警戒的神态。

他试着缓和了神态，微笑道：“你不愿意提从前就算了，我们从现在开始认识。我这副样子只怕瞒不过你了，我是到山上去采草药去了。因为手脚生疏不小心踩空了，幸亏挂到了一株老松树才停下来。结果我的左边身子受到擦伤，这副模样大概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呢！”

贺秋秋有些不耐烦地皱眉，“你真是无聊，谁要你到山上去采什么草药……”

话语未落，她就看见院子的空地上支了几个大簸箕，里面齐齐整整地晒着一些绿色的植物，有些已经半干了，泛着淡淡的金黄色。贺秋秋抓着一小把干草在手心里慢慢问道：“这就是徐长卿吗，没想到这东西的样子这么不打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