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南一中的校风严谨，大张旗鼓地给女生递情书的事还没有发生过。但是这并不妨碍男生们私下议论那些长得好的女孩子。眼下初中部风头最劲的是一个叫韩丽娜的，年年汇演她的节目都是压轴戏，很多人都把她当做心目中高高在上的女神。

周里心想，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看到过或听到过贺秋秋弹古筝。

那天他中午没事，又一时看书看累了就鬼使神差般悄悄到了那家名为英英琴行的小店。这是贺韬韬悄悄告诉他的，姐姐最喜欢就是呆在阁楼上看书弹琴。因为大中午店里没有客人，贺秋秋就独自一个人在楼下帮着打扫卫生。也不知是一时兴致高还是怎的，她忽然坐到一架古筝后开始弹奏。

周里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那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高山流水春花秋月夜。琴声开始是悠远而漫长的，曲意还带了一点浅浅的忧伤。到后来贺秋秋的指法越来越快，琴声高亢激昂让人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能击节赞叹。

一曲终了，站在角落的周里情不自禁地正想鼓掌时，双手却被人紧紧压住，抬头一看却是一个满脸络腮胡的青年人。那人满眼兴奋之色，也不嫌弃对方只是一个陌生人，“这丫头弹得好听吧？她是我收的第一个学生，才学了不过大半年就已经是这个水平了。你千万别惊动她，说不定她等会还会弹什么新曲！”

果然屋子里的琴声停了一会后又开始响了起来，开始还磕磕巴巴地，越到后来越顺畅。曲子的节奏简单明快，让人听了就有随之起舞的冲动。络腮胡青年闭着眼睛跟着音乐摇晃身体，良久才陶醉道：“我周新洋没什么本事，收的开门大弟子却着实给我长脸。等年底的全市青少年才艺大赛上，这丫头肯定要把某些半吊子水平的人统统打趴下！”

周里瞬间明白这位叫周新洋的同宗就是贺秋秋和贺韬韬两姐弟的乐器老师，怕这人乱说或看出什么，赶忙象平常的路人一样转身离开。在侧身的一刹那，就见干净至极的玻璃窗内，女孩的下颌微抬双眼微眯，脸上是一种从未示于人前的愉悦和轻松。

春风徐徐，空地上杂生的野花散发出一股温暖的芬芳。

周里大力挥动着锄头，表面上看不出一丝波澜，心底却有些难以言表的烦躁，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当下的贺秋秋脸上带了一层生人勿近的藩篱。她在人前的脸上时时挂着浅浅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却远没有到达眼底。从前那个从狭窄的门缝里，悄悄把馒头塞过来的小姑娘不知不觉地就不见了。

此时的小姑娘捡了一把小镐，跟在周里的后面把那些稚嫩的小苗一一小心地移进事先挖好的小坑里，用手把土培好后再舀一瓢水细细地淋下。水势不能过猛，要不然小苗的茎叶会折断。但也不能过小，土壤如果没有吃透水的话，小苗的根系就会长得艰难。

劳作了大半天晒得小脸通红的贺秋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心道难怪有古诗念曰：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人们在吃东西的时候，往往只会计较好不好吃，却没有谁真正去挂怀这些个吃食是怎么来的吧！

远处的周里顶着一个破了洞的草帽干得起劲，也许人的气质真的是天生的，仅是这样一副简单的装扮看来也颇为养眼。长手长脚的青年即便是扛着锄头，也有魏晋公子的不羁仪态，谁能看出以前是一个人人害怕的邋遢疯子？贺秋秋淡淡收回目光，略带嘲讽地想，这一世也不知道这朵倾世名花最后会便宜了谁？

李明秀揩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望了一眼天上的日头，有些奇怪今年的气候怎么这么奇怪，说热就热起来了。提了一旁搁置的水壶晃了晃，倒了一碗凉白开“咕噜咕噜”地一口气儿喝了，才感觉心头的火气散漫了一些。

“秋儿，你弟呢？一早上起来都没看见他人，到哪儿疯跑去了？”李明秀站在高处朝女儿问道。

贺秋秋转回心神抿嘴一笑，弟弟贺韬韬近来迷上一项新游戏——滚铁环，连吃饭的时间都不肯落下，这会儿多半又是在琢磨那个东西去了。说是铁环，其实是用一根细钢筋榨成铁环的样子，直径大概有五六十公分左右，手里头捏着一根顶头成V字型的铁棍或者铁丝，姑且称之为车把，推动黑铁环向前跑动，边跑铁环边会发出哗啷哗啷的声音。

贺秋秋曾经看到过院子里技术好的孩子，单手拿铁钩将铁环往前一送，铁环就乖乖转动起来。滚在路上也能“停车”，要滚时弯钩轻轻起动就行。累了，用弯钩钩住铁环往肩上一扛，那姿势极为潇洒自在。还能推出许多花样来，能把铁环从家一路滚到学校，绕过各种障碍，甚至可以过水塘上楼梯，别的孩子只有在一旁艳羡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