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泥泞的道路。
一样破旧的泥瓦房。
唯一奇怪的是,南流景一路行来, 没有见到任何村民。
“有点奇怪。”南流景微微拧眉, “难道雨一停, 村民就去地里干活了?”
“殿下,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跟在南流景身后的侍卫目光一动, 指向前方。
南流景侧耳,隐约听见一阵嘈杂喧嚣声,仿佛整个村子的动静都汇聚到了那里。
***
大烨已经很久没有风调雨顺过了。
南地水涝,北地旱灾,边境兵祸,还有各种层出不穷的苛捐杂税、土地兼并和贪官污吏,都成为了压在老百姓头顶上的大山。
晴水村距离京都只有几十里地,东面临山,西面临水,地理位置十分优越,就算是天灾最严重的时候,这里的老百姓也能勉强活下去。
但自从十五年前姚老将军战败后,朝廷为了重新构筑边境防事,开始加增赋税和强制征兵,晴水村的青壮年越来越少,每年要缴纳的赋税却越来越重。
一直到去年,在村长的带领下,晴水村开垦了几亩山地种植柿子树苗。看着越长越好的柿子树,村民们脸上才稍微露出几分笑容。
那是生活重新有了盼头的喜悦。
今年,一些年份偏长的柿子树陆续开花了,地里的庄稼也到了可以收获的时候,老人妇女每天起早贪黑,孩子也不再睡懒觉,勤勤恳恳往地里跑,给大人送水送吃食。
连着忙活了大半个月,村民们终于赶在秋天雨季来临之前,收割完了所有庄稼。
虽然收成不高,但村民们还是三三两两相约着去集市买肉,打算给家里贪嘴的孩子加加餐。
可谁知,肉刚买回来,喜悦的气氛还没从村子上空消散——
闻到肉味的酷吏也跟着进了村,催促他们尽快缴纳赋税。
朝廷一直在巧立名目收税,就算是和官府打过最多交道的村长,也没有完全弄明白所有税款。但他们听到了最后的结果——
他们刚刚收上来的粮食要上缴七成,只能自留三成。
这三成里,既包括他们全家人一年的口粮,也包括他们明年的粮种。
一听到这话,村民们顿时炸了,七嘴八舌道:“去年才刚从六成涨到六成半,今年怎么还涨?”
“就是,去年咱们村的粮食就不太够吃,最后好多人都要靠挖野菜度日,这才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况。”
“今年的收成可比去年差,这——这叫人怎么活啊!”
县城官吏吊着眼睛看村长:“我只给你们五天时间。”
又不耐烦地朝周围百姓怒吼道:“你们要抱怨别冲我来,我是按照县令大人的吩咐办事。县令大人也是按照上面的意思办事。”
“要是你们觉得赋税重,你们自己去和朝堂上的那些大人说,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发发善心,给你们减减赋税。要是没那个能耐让那些大人物改变心意,就马上闭嘴吧。”
晴水村村长正是当年跟南流景攀谈过的老者。
村长唇角苦涩,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深深长叹:“我们懂的。”
他本就弓得厉害的脊背不堪重负,弯得更深,仿佛永远也没有办法再挺直:“大人放心,道理我们都懂的。”
“行。是个明白事理的。”官吏满意地点点头,又道,“还有另一件事要交代你们。”
村长心头咯噔一下:“不知是什么事情?”
官吏道:“据说今年北边狄戎遭了灾,死了很多牲畜。他们的粮食不够了,冬天很可能会出兵劫掠边境。朝廷打算再征一些兵。”
“征兵!?”村长难以置信地盯着官吏。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还勉强能控制情绪的村民们顿时炸了。
“什么,还要再征!?”
“你们说朝廷打了败仗,于是你们征走了我的大儿子,又征走了我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他们一去就是好几年。这几年里,我没有收到过他们寄回来的钱,也没有收到过他们寄回来的信,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们村里的青壮年都上战场了,你们还要征谁?是我这把五六十岁的老骨头,还是我那只有十一二岁的大孙子?”
妇人看着身侧十五六岁的儿子,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儿子。
“大人……”村长环顾四周,老泪纵横,“真的不能再征了啊,我们村里已经没有青壮年了。”
官吏冷冷一笑,伸手推开村长:“刚刚夸你是个明事理的,转头你就不懂事起来了。”
“你们想想,朝廷要是不征兵,怎么有足够的人保卫边境?要是不保卫边境,任由狄戎长驱直入,到时遭殃的不还是你们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