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也不遑多让。”盛宴看着陆明月的唇,他说的话可比他说的话好听多了。
“我说的是事实。”陆明月不觉得自己说话好听,他望着人来人往的神庙,“你看神庙每月只开庙一天,神子和神侍们只需要接待一天的信徒。”
陆明月转过头看着盛宴:“但你知道光这一天,他们能够收到来着信徒的多少奉献吗?”
盛宴摇头,他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
“至少以亿起步。”陆明月透过神殿的窗口,看向不停在给人赐福的神子说道,“现在的神子还在给人赐福,这只是一个欺骗信徒的表象而已,再过一会儿神子大人就会离开神殿,接受信徒的供奉了。”
“他会先在普通信徒面前露个脸说说话,然后再单独接待那些有钱的信徒。”陆明月看透了,“看似无欲无求,不染尘埃,嘴上说着众生平等的神子大人,其实也把人分成了三六九等,是不是很讽刺?”
盛宴想到神子大人那满屋子堆得都快没处放的金银珠宝,点了点头。
那些东西很明显不是普通信徒能够供奉的,唯有那些有钱人能够供奉得上。
有钱人既然比普通人多供奉,那他是不是就要比别人得到的还要多呢?
神庙信徒如此之多,只要神子大人不经意间表露出某种爱好,或者在信徒面前为某个公司说上一句话,不比找明星打广告的好?
如此看来,圣洁的神庙也跟俗世一样充满了铜臭味,那神庙又凭什么凌驾在俗世之上,接受众生的信仰供奉。
盛宴盯着陆明月:“这就是你无神论的原因吗?”
对上盛宴的视线,陆明月摇摇头:“不是。”
“我只是觉得众生皆苦。”陆明月让盛宴看向那些残臂断肢都要爬上山来拜神的残疾人,“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他们所愿所求便能真的实现,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骗局。”
“他们带着一颗赤诚之心真心信仰神。”陆明月声音充满了苍凉,“他们为他们心中的神,奉上自己的一切,换来的不过是被人区别对待,以及一句无足轻重的‘神会保佑你’罢了。”
“他们笑得越真诚,我越为他们感到不值。”
盛宴看着那些虔诚的信徒发出真诚的笑容,认同地点了点头。
他刚刚还在为神子大人能亲自弯腰为残疾信徒赐福而感到感动,这会儿想来,随便做做样子,又不用付出什么,就能得到天下信徒的供奉,有什么好感动的。
世间多的是受苦受累还赚不到钱的苦命人。
又跟陆明月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神子大人就不在神殿给人赐福了,而是去了偏殿看望前来供奉的信徒,有模有样地告诫了信徒一番,要量力而行,随后就在一众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有人的簇拥下,去了单独谈话的院子。
果然,神也逃脱不了俗物的侵染,既然如此,神庙又凭什么制裁他诱惑苏迩的罪行。
神侍堕于情爱是堕,神子堕于俗物就不是堕了?他们的财宝是不劳而获的,他拿走一点又怎么了,他们有什么资格指责他?!
等盛宴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危险,赶紧从里面退出来时,陆明月已经不见了。
模糊中,盛宴听到他说,他还要赶着回去洗衣服、送衣服。
想到神庙后院一切都维持着原始状态,再看跟一众富人单独谈话的神子,盛宴觉得,他刚才的想法就算是错误的,神庙也逃不开虚有其表这个帽子。
既然都是装样子,又何必做得这么真,平白让无辜的人受苦受难。
是的,这一刻,盛宴觉得陆明月无辜极了,他不过就是一个单纯的无神论者,他有什么错,要被罚去暗无天日的洗衣院,整日用手洗衣服。
盛宴给神庙判了罪,也不太想去神殿继续忽悠信徒,偏向更偏远一点的院落而去。
路上每个见到他都向他行礼恭敬称为他神侍的人,都让盛宴脸红。
他这种小人算哪门子的神侍,不过是换了身皮就能被当成人上人了?
“大哥?!”
盛宴正想着,他的身后传来一道沧桑而又带着无尽期盼的声音。
那声音仿佛是从很遥远很遥远的从前传来的,却又近在他的身后,犹如盼了很久的梵钟,在这一刻彻底敲响。
盛宴不禁被吸引地转过身了。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位四五十岁左右,气质绝佳的妇人,她正用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盛宴,那眸中失而复得的惊喜,如揉碎的日光。
暖得人生疼。
但这一切都在盛宴转身的瞬间消失了,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盛宴看花了眼。
“对不起,我认错了人。”妇人在看到盛宴那张年轻至极,十分陌生的容貌,很快便跟盛宴道了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