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98)
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的送迎和承诺声,阒搠的长剑今日没饮血,饥饿之鸣伴随不迭跟随的脚步声离去。
待上将的背影消失在重重木头后,沈辜所在的阒兵队伍举众哗然,为那些掉落的脑袋,和自己即将掉落的脑袋而唏嘘而悲叹而恐怖。
沈辜的平静在这等沸腾里更显得沸腾,她在即将被发现的前一刻适宜且迅速地逃走。
她回到半埋那擎的后山处,趁着人还没醒,慢悠悠而落寞地砸烂了他另外一只眼睛。
这家伙刚要醒又被疼得昏死过去,沈辜不耐也没时间等他缓过来后苏醒,掉身抓满两手泥泞,连汤带水地把他粗暴弄醒。
“......谁?”
那擎苍白地低吟着。
沈辜用陌生的声线加熟络的阒话道:“我是上将派来接您回去的。”
“上将......上将信我了?”
“是啊是啊,上将知道您有冤,便叫小的来救你出去。可不要说话,上将说要秘密护送。”
“秘密?为何?”
沈辜把他从半座坟里刨出来,爱答不理但理由充分:“上将的吩咐你少猜疑。”
在阒兵营帐中,阒搠的名字就带着无可不攻的效力。
那擎果真闭嘴了,他然后颤抖着手抚摸布条包裹的瞎眼,习惯剧痛反而不再痛,他问道:“我眼睛怎么了?”
沈辜说:“沈辜砸的。”
她的诚实刺痛着绝望的伤兵,不知道成为一个瞎子和变成一个俘虏哪件更能让那擎崩溃——和方才砍手的阒兵完全相同的崩溃。
那擎在自家营地里骄傲十足,他有着狂妄的信心以为上将会救他的,也觉得一双眼睛换清白某种程度上很值当。
他再也不讲话,沉默地维持着这份傲劲儿由沈辜拽着他往前面和黑暗里走。
沈辜便拉着骗哄得十分乖顺的敌兵开辟着新的荆棘,警惕而万无一失地出了剑山。
第42章 溺爱
◎狂欢◎
宗端在沈辜离开思归县的第一日就开始了他大刀阔马的整顿。
留下两千精锐驻守思归, 其余将士分别把军帐驻扎到县外五里、十里、十五里的地方。
和珦城的石木防守大相径庭,庚兵们用人力铸就起一堵肉墙工事。
在上行下效、军纪严苛的斗军中,最不缺的就是同仇敌忾、众志成城。
沈辜进珦城找杜把盏的时候,思归县外的防守已能做到只要有风吹草动, 不出一刻钟, 宗端就能知晓详情的地步。
是以当走出匪道,钻出剑山走了不多会儿便遇一庚兵盘问时, 沈辜淡淡地抹了把脸, 看着面前的长矛道:“我是你们副将。”
“什么?!”
恐惧的惊呼来自于某个失了神的阒兵, 他茫然地张嘴,不用细看, 其落在腿侧抖若筛糠的手已经暴露了一切。
沈辜扶住他的手臂,这不是同情, 她只是不想好不容易带回来的俘虏就这样倒下然后死掉。
热爱战争的阒兵和享受安逸的庚兵从来都是相互仇恨的,吃饱的人恨身边人不作为,饿了的人恨吃饱的人, 就是这么个道理, 两军对彼此的仇恨和残忍司空见惯。
他们之间有着刻骨恨意, 但从不抱怨。
沈辜被放了行,那擎坚守的自傲再也拼不起来——他的腿立刻瘫软,最后只好由沈辜点了两个兵把他抬回自己营帐。
请了大夫吊着那擎的小命,沈辜马不停蹄地又奔向宗端的帐篷里汇报军情。
两人谈了一宿, 谁都不知道这二位将领聊了什么,只晓得当熹微的晨光重新撒满这片战土之刻,沈辜率先掀起帘子走出来。
她对着初日像发懒的猫一样抻腰, 然后扭过头, 对走出来的宗端慵然道:“宗将军, 切记我的交代啊。”
宗端抬起温和的面孔,炯炯有神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自不敢忘。”
论年长,宗端大了沈辜近一轮。
而当这个小辈涎着脏兮兮的花脸闯进营帐,三两下倒出她绝妙的作战计划时,宗端眨眼之间就从严厉冷峻的官长转换成真正宽和的长者。
然后沈辜谈到她的要求:“粮草兵马管够,援兵必须随时待命。”
宗端是几乎溺爱地看着她,应好之外还会赞赏地鼓掌。
“这是场必然之举,万望将军不要亏待了我这群拿命换命的兄弟们。”
沈辜说完,打了个瞌睡,猛地惊醒后,周围人看她已是像看自家顽淘弟弟惹祸被打后的怜爱。
她上战场的时候,对旁人的态度大概都是忽略的。
这时也不例外,也不知道也不在意站着打瞌睡有多不雅观,她接着更不雅观地扒下身上的阒兵黑甲,带着一脸困倦地拖步回帐。
沈辜回去看了眼那擎,这小子同样是属害虫的,眼瞎残废了却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