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84)
他们报以死志而来,比任何一场战役都来得拼命,故而连这些精兵们都难挡其锋锐,纷纷命陨于这些庚兵的怒火之中。
沈辜带着程戈及剩下的七八人离开。
她没斥责他们为何不听军令擅自进阒营,也不为自己尚未探得的情报而惋惜。
带着同袍们——她开始承认他们是自己的同袍,和那些飘在半空的魂灵们一样——上山。
黎明前的夜最黑,沈辜和程戈熟悉地势没有多摔,其余人则时不时摔个狗吃屎。
他们风一般卷过山林,最后回到阵地。
迎接她的是老弱病残组合。
梁诤的脸早不复白嫩,泪痕和尘土脏了那张美人面,可美人依旧是美人,落难了更惹人怜惜。
梁葫芦显得很失魂落魄,他站在梁诤背后,老脸埋在阴影里,嘴角下撇。
白胡子老道呢,他仍旧保持半死不活的姿态,盘坐在地上,拿着炸毛的拂尘闭眼养息。
唯一一个留下的士卒是小妹,他正抱着锅碗瓢盆嚎啕大哭,哭得伤心极致,如丧考妣。
“嚎什么?!”沈辜上前举起打人的巴掌,活下来的兵在她背后剧烈地喘息着,间或几声咳血似的咳声,她的手掌最后轻轻落到小妹的头顶,摸了摸。
“将军!将军!真的是你吗将军?!”
小妹刚听到沈辜的声音,以为又是幻想呢,可被摸头的触感真实得无与伦比,他乍然睁开泪蒙蒙的眼睛,用力去确认自家将军的存在。
摸!摸一摸!
他赶忙拾起沈辜垂落的手贴紧脸面,使劲蹭着对方温凉的手心,就这样蹭得沈辜满手泪水,她忍无可忍甩了他后背一掌才作罢。
动作是不癫了,就是眼泪又决了堤,滚滚落下,气势涛涛。
沈辜低骂一声,转而去数她背后的兵。
活着的:程戈、王苌、左纵头、假和尚、小妹和五个叫不出姓名的同袍。
刚逃回来就倒地不起的,沈辜走过去探了探鼻息,已然死了。
这样的人更多,有二十来个。
她带着程戈返路去寻,又在路上拖回来三十多具尸体。
最后这些有名的没命的人躺在一起,跟生前一样亲密地挨着,沈辜亲自挖坑,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独自做了六十座土坟包。
她最后在六十座坟前分别磕头,磕到额头鲜血淋漓,她摸一下抹了把就继续跪着念经。
假和尚过来和她一起超度。
他念得真虔诚。
沈辜觉得自己的同袍开始活出神气了。
她又掘了座比在场任何一座土包都小的坟,竖了一块木牌在上面,最初没刻字,小妹走来问:“小将军,这是谁的坟?”
沈辜鲜少对这个贪生怕死的小兵如此真正温和地笑,她的笑堪称纯稚向往,“我的坟。”她说。
马革裹尸人未还。
有些人的坟看不见,因为都埋在一个人的心里。
沈辜逃了之后,阒搠不再烧山,诡计用过一次便不能再用。
他也知道上次抓到沈辜不过侥幸。
刘校尉被他们拉到城中绑在露天下,沈辜他们后来去看,看见刘校尉在阒贼要放火烧他前就咬舌自尽了。
他的尸体被扔在山坳里,几人把他抬回去。
阵地多了座坟。
朝廷果然派来了第五位将军,他手里有新征的十万大军,如今都驻守在珦城五十里外。
可这有什么用。
沈辜如今干戈也寥落,兄弟也寥落。
她抱着柿子睡觉时,仍能见到满脸悲苦的周照侹对她说:“抚安,三尺微命...”
沈辜对他的回复是:“日你祖宗,滚他娘的远点。”
第35章 小公子,你把它给我
◎谁与你风花雪月!◎
朝廷这次派来的将领总算不是干吃军饷的, 枕戈待旦十五日,终在一月黑风高夜袭了阒营。
当晚兵声大作,火光冲天,马嘶人吼。
沈辜带着零碎们避开主战场, 蹲在树林里看戏似地见一波波阒兵添上又倒下, 庚兵始终是那一波,手持利刃身穿铁甲, 杀人像砍菜。
“抚安, 这都什么人呐?”
王苌问完, 搔着还余青痕的嘴角,伤口要愈合了, 总是发痒。
“什么人,好人呗。”沈辜观察着, 爱答不理地回了句。
难得见到如此具有杀伐血气的庚兵,这支队伍比上她正统的镇国军来也差不多少。
咧嘴无声地笑了笑,沈辜回头说:“兄弟们, 看来咱援兵到了。”
趴着的程戈用最平淡的语气泼最叫人恼火的冷水:“将军, 咱无名无号, 跟这些朝廷兵不是一路子。人家根本都不知道我们呢。”
“校尉大人,你要清楚件事,若不是我军在此英勇御敌数日,这剑山可就姓了阒。”她乜斜过去, “没了咱,朝廷这群人能直入珦城吗?还不是咱这些无名无号的散兵,在这十五日明里暗里地给他们进山找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