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79)
“就是嗦,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还过来充蒜领哥们打仗哩。”
“......”
他们恶毒,学着沈辜骂人时的狠厉,毫不留情地批判她浑身上下所有的缺点。
言辞像是啐着毒汁,他们狠毒地将其仍掷到离开的沈辜身上,王苌最先受不了,他大骂着冲上前,和一群老粗们摔打在一起。
他们滚着打着,拳拳到肉,招招见血。
沈辜练兵很厉害,这群人如今在身体上绝不能用孱弱来形容。
因此打起来的时候,也尤其狠厉,王苌双拳难敌四手,半个时辰后,就被打得倒地不起,鼻青脸肿。
他摊着流血的手脚,左边望那个狠色未消的同僚兄弟,右边望这个恶意满满的袍泽弟兄,忽然嚎啕。
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他不想做大丈夫,他不要前途。
他宁愿就在小刘村被狐鬼山压死,也不想眼睁睁地见小无赖去死。
呜呜...啊啊...
王苌的哭声凄厉,像是只恶鬼白日化形了。
他哭得很难看,让人很难理解他已是过了及冠年纪的男子。
这群溃兵们被哭得更加愤怒,但不再上前去打,他们一个个抿嘴坐了下来。
坐在王苌手边。
王苌哭得气喘不上来,呕出大口清液。
一只黝黑粗糙的手伸过来,用磨得破烂的袖口用力地擦过他唇角。
哭咽中甩开这只手,却招致了更多只脏兮兮的手伸来给他擦嘴。
王苌睁眼,刚才还叫嚣着把他打死的人,如今都坐在他身边,用手给他擦眼泪抹口水。
废物们望着小将军的死忠,说:“兄弟,跟我们逃吧,小将军回不来了。”
王苌破口大骂:“你他娘别放屁,你老爹才回不来!”
没人生气,他们没资格对他生气:“我们没用,我们再也遇不到小将军这样的人了。”
小将军什么样的人呢。
能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好将领,能把他们瘫软的脊梁骨抽出来打直的神仙,能点燃灰败的希冀的人。
她盛放的姿态很耀眼,太耀眼。
真耀眼啊。
我们也想把命活得像她那样呢。
程戈是溃兵里官职最大的,他终于在喧嚣之后狼狈地现面。
第一句,他晦涩地问:“弟兄们,逃吗?”
他的弟兄们埋头。
第二句,他晦暗地说:“弟兄们,走嘛?”
她的弟兄们抬头。
王苌在躺倒的视线里,看见人群站了起来。
他们的身影淹没光色,只给他留下一堆黑漆漆的背影。
他踉踉跄跄地爬了起来,好像是不知道老粗们干嘛去。
又好像知道。
那个方向在前进——他们去自杀。
第34章 她的同袍我的坟
说是牢狱, 其实不过一间荒废的祠堂。
门外有重兵把守,说明阒搠也不想让沈辜逃。
“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沈辜手里提着根稻草,鞭笞脚下的月色, 她似乎很有闲心, 吟诗时眼神很淡,俄而抬眼从狭小的窗口望出去, 见到圆月如银盘, 挂得很高。
她的床就是一堆干枯杂乱的稻草, 行走动坐,发出的声响如老鼠在夜里啮噬米粮, 窸窸窣窣咔咔擦擦......
声音不大,却很琐碎, 平日里沈辜绝不会在意,可这处只有她一人干坐着,听着听着, 心里便陡地生出点烦躁。
这破地方, 她猛地拽出腰后垫着的大堆杂草, 揉弄揉弄成枯黄的一团,再狠狠扔向墙面。
鬼迷心窍了都,她是这样,阒搠也是。
烧剑山, 亏他想得出来。
为的什么,就为引她出山?
为将的本能让沈辜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不止是为引她出山。
阒搠何等人也, 沈辜和阒国作战十几年了, 她就没见过这样的阒将。
他不像一般阒将只知道强攻固守, 他战法阴鸷诡变,叫人很熟悉...沈辜曲腿,她说因何,阒搠现今不是在学她——曾经的镇国将军的作战手法吗?
如果是她,策划这烧山杀人一事,不会是为只捉敌军将领,敌将在手,也定然不会放过其余的虾兵蟹将。
即便就是用这些虾兵蟹将的命为筹码钓到的对手,用完后这筹码便已无用,所以也绝不会有顾忌。
战场无信守,战胜即道义。
“我之后会做什么,”沈辜仰头,夜凉如水,她疲了一息,顺墙倒进草堆,只是这么一息,她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坐起来。
深幽的黑眸紧盯着空落落的墙角,如同正有个人站在那里,沈辜看着它,薄唇轻启,自言自语道:“引狼入室,圈地为牢。”
她打仗时没有打出任何番号,阒搠或许以为她是大庚朝廷的将军,认为他口中的渣子们是她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