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长缨在她手(109)
王苌他们显得冷静多了,他们挑选出十五个看起来稳重沉默的士卒往前一推,就把剩下的人都按坐在地上。
“等小将军回来。”有个冒进的家伙死活想一冲当前,被王苌两脚给踢趴下,“听从将令!”
沈辜投去淡淡的一眼,“急什么,阎王要收你的时候还怕你上杆子赶的吗?”
“对了,程校尉,跟上我。”
程戈愣了愣,他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份,望了望落空失望的王苌,他反应过来小跑向沈辜。
夜幕悄然到来,庚兵自无资格燃起篝火取暖,从树杈中漏下的星点月光便是大家的灯烛了。
留守在原地的人开始咀嚼各自的情绪。
这厢沈辜带人星夜奔袭,从众多小道里选择了其中一条,期间从不停歇,幸而没有拖后腿的,是以不用一个时辰,他们来到半山腰,趴在草丛某处能够俯瞰珦城南门的位置。
“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要打的地方。”
沈辜翻过身,躺着朝四下趴伏的新手们道,“珦城现在成铁城了。铜墙铁骨——火攻不下,水淹不了,还得兄弟们来探路。”
她掉回头,尚未出口的话被呼啸而来的箭矢声淹没:“......低头隐蔽!”
精兵也不是时时刻刻像猴一样注意四方的,新手们进山前也只远远张望过剑山,和阒兵们的小打小闹逐渐瓦解着众人的警惕心,于是就算冒犯到人营帐门口了,也总有一两个呆滞的家伙不以为意。
那两个呆滞的傻东西闻声就看,没来得及见到沈辜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便呜呼哀哉地倒在箭矢之下。
沈辜的眼光从痉挛中痛苦的两人身上岔开,她的声音沾染着血腥味,似乎很冷漠:“都穿成筛子了,活不了了。”
人命像沙子一样从手里流失,十五人剩下十三个,十三个菜兵齐整整地傻了一瞬。
这时候沈辜作为主心骨说道:“再这样傻盯着死人,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寂静里有个家伙轻声哭了两下,但很快收起声音,沈辜感到有道身影从黑暗里滚过沙沙的草叶到她身边,带着哭腔问道:“沈副将,俺哥的尸体俺们能带走不?”
“......视情况而定。”
沈辜伸手拍着他的脸,低声喝道:“别哭了。”
刚死了哥哥的人终于保存了他作为斗军精兵的脸面,哭声不再,咽进肚子的抽噎像风哨。
原地待了良久,记住了和上次来时所有不同的地方,等到晨曦缓缓升起,林间弥漫着白色的雾气,沈辜才动了动肩膀:“回去。”
她爬到那两具尸体的旁边,喊程戈:“校尉,来搭把手。”
两个人各自把尸首上的箭羽拔出,血早淌干了,伤口两边翻着,青白青白的。
“欸,那个小孩。”
昨晚哭泣的小兵爬过来,沈辜转脸一看,眉头忽然皱得死紧:“刘玄册?”
刘玄册啊了声,他睁着眼睛,但眼里并无实处,他不明白沈副将为何认识自己,“副将......认识我?”
沈辜抿动唇角,她欲言又止,便选择了沉默以对。
把尸体抗在肩上,她走在前面,刘玄册亦步亦趋跟着。
回到阵地,已有热汤等待。
沈辜盛了两碗汤,走到跪在新坟前的刘玄册身旁。
“给。”
刘玄册仰脸,他眼里有道瘦长的身影,但脸是看不清的,讷讷地接过碗,道了声谢。
“你怎么也来北疆了?”
沈辜顺势坐下,她盯着他的眼睛,那儿看起来和常人无异。
“找我的兄长。”刘玄册捧碗小口喝着,他对沈副将的到来感到诚惶诚恐,这小子还像以前一样羞涩胆小。
也不知道宗端为何要把他选进来。
“你眼睛怎么了?”
“......跌的,来北疆的时候,马发狂,把俺颠下来了。”
“还看得见人吗?”
“看见人站着,就是看不到脸——大夫说我眼睛伤得很奇怪,俺哥说是被小鬼抓了眼。”
沈辜对他一口一个俺感到怪异,奉和县人的口音也不是这样的。
她便问道:“听你说话口音有点复杂,家是哪儿的?”
刘玄册说:“奉和县小刘村,延丰五年离开的家,路上盘缠没了,就乞讨到北疆,遇到俺哥,他带俺当了兵。”
“......你从小刘村出来干嘛?不是准备好好考学的吗?”
沈辜忽然变换的乡音惹得刘玄册吃惊,他端着碗看她,不知所措:“沈,沈副将,你是哪个啊,怎么会讲我家里话的?”
“你认识的人里,还有第二个姓沈的?”
刘玄册是家中最小,村中二虎对外大声武气,对自个儿儿子是温柔宝贵得不行,是以养成了这幅温温柔柔的秀气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