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父花母得知了时雨血脉的事情,同样震惊痛苦,却丝毫没有放弃女儿的意思,他们全家都决定为西山城而战。
清枝杵在一旁,看着时雨脸上一日多过一日的压抑凝重,只觉得无地自容。
——明日便是试炼之刻。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身体已经极度疲倦,四处酸痛,头脑深处混沌疲倦,可她毫无睡意,思绪格外清醒,于是干脆又灌了甁六荷清神露。
她再度神采奕奕。
除了情绪已经被榨干到极限,仿佛呼吸都困难。
今晚清枝不想冥想,有些言语注定难以启齿,无法和人诉说,于是她又捡起写日记的习惯。
写在《折月杂记》上。
“虽然能挽救半城百姓,可我也把时雨推进了火坑,都是我的错。”
“时雨说得不对,弱小的不是她,是我。”
“自私的也不是她,是我。”
百姓那边或许说得过去,然而她对不起自己的至交好友。
这次如果时雨为守护百姓而死,那她在血脉之事上甚至到死都会是糊里糊涂的。
“姜尘总引诱我干坏事,我觉得我守住了底线,从来没有动摇过,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为自己是个好人而高兴。”
“可这次……我要承担多少孽债?”
根据清枝的了解,时雨明日很大可能不愿面对痛苦的现实,干脆为了守护百姓牺牲。
那自己呢?
她算间接凶手么?
“有些犹豫,明天要不要拼死对战,用我的命多换一个人,也算是赎罪。”
“可是被邪祟撕碎吞吃一定很痛,而且听起来就恶心。”
“我好像没有对战玉颈观音时那样勇敢无私了。”
清枝越写越沮丧绝望,写到最后逻辑甚至都乱了,只是单纯的抒发烦躁,而非记叙心事。
“想回家。”
“好想回家。”
说起来,时雨至少有件事比她强。
她哪怕到死,家人也爱着她,陪着她。
而清枝自己……
“也许我会死在血糊糊的角落,魂飞魄散,无人收尸。”
可以说,如果时雨死了,这就是大概率事件。
因为除了时雨,这个世界上没人会在意她的生死。
清枝写不下去了。
墨笔悬在空中。迟迟未曾落下。
啪嗒。
一滴墨落在空白纸页上,晕染开来。
她没力气再写其他话,默默在那颗墨点上延伸,画了个哭脸出来。
粗细不均匀的线条,歪歪扭扭的大饼脸,两个向下撇的眼睛,面条一样宽的眼泪。
很丑的哭哭表情,一如她此刻皱巴巴的心情。
“唉……哎?”
清枝诧异地看着眼前。
通常她写日记时,大魔头不会干扰她,然而就在此刻,密密麻麻的字迹居然全都消失了,只留下她那张丑丑的哭泣表情。
【你把自己丧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却不说本尊如何安置?】
【你以为更换契约宿主是很简单的事么?】
唇角沮丧的弧度呆住了。
清枝瞅着潇洒肆意的两行字,只觉字里行间都透出挑剔与毒舌。
“看来现在咱家真的是富裕了,你说话都说能说这么长。”
清枝叹口气:“其实也没必要这么省,如果明天我死了,那些灵力你留着也没用,指不定又是沉睡两千年,不如现在和我多聊聊天。”
【本尊允许你死了么?】
少女无情吐槽:“好霸道,如果能救我我会很爱,但你只是个连实体都没有的鬼魂,霸道只能给我看。”
【……】
【首先,收起你那丑兮兮的哭脸。】
清枝喜欢给大魔头画表情包,表达自己的情绪,祁扶玉生前也是书画双绝,因此也跟着学会了些。
眼睛上被添了一笔。
【花时雨说得不对,你说的便对么?】
脸庞不均匀的线条被耐心涂匀。
【有罪的不是你,是将你逼至道德困境的渣滓。】
面条泪不知怎么处理,于是大魔头干脆在周围花了些爱心,又随意甩了两朵花。
这便有点像喜极而泣。
画得反正比她好看。
【至于什么孽障,更是笑话,小丫头见过多少世面,就敢把恶孽这种词往自己身上担?】
“但我做了坏事……”
【你没有做错事。】
【如果你做了坏事,普天之下,定是本尊第一个知晓。】
“可是有没有错,现在又能怎么办呢?”清枝沮丧起来,“事情已经不会改变了。”
【你便不能像个正常孩子一般么?】
清枝没反应过来:“什么?”
耳边传来有些古怪的声音。
“便不知道像其他孩子一样……依靠大人?”
“我靠谁……哦,可你不是要神魂碎片么?”清枝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已经对不起很多人了,不能对不起祁扶玉,这碎片我要托付给云虺,他会去物色我的接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