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在他尚且八岁的年幼之龄,便已承受过这样的痛苦。
良久,恶兽满足地收起獠牙,愉悦地打开石门。
伴随着石门移动,全新的宫殿景象在他们面前徐徐展开。
乍一眼望去,人们第一眼看见的定是月色下摇曳的梨花树,它们大片大片的生长,洁白浪漫梨花如雪般簌簌而下,十分浪漫。
可他们没能驻足欣赏这片美景,陡然冒出袭来的恶风,瞬间夺取了宗守静的全部心神。
清枝站在原处,打量着被黑风糊脸的宗守静。
“你要借机杀了他?”五扇门语气含着警告,“我劝你最好不要打草惊蛇,神魂碎片还没有收集完全,你便是夺取了这一片,出去也定会被归墟宗拘押调查,后患无穷。”
“你看我像是那么蠢的人么?”
五扇门哼了一声:“我这魇风也困不了他多久,以宗守静的实力,迟早能脱离出来。”
清枝自然道:“够了,你便按照我说的,不要伤害他,主要围绕他记忆中的缺憾攻击罢了。”
“我都说了,像他这样天才的修士,各个意志千锤百炼,痛苦根本不能击倒他们。”
“时间紧张,没空和你掰开细细解释,按照我说的做便是,有什么疏漏我自己承担。”
说着,清枝便捏出法诀,四下布阵伪装。
“还能腾出手么?帮我把这些做得再真实些。”
“这些到底有什么用……”五扇门纳闷道,“这不是归墟山么?”
“专注精力干活。”
清枝又打碎几颗夜明珠,让光线更暗些。
“不行,还是太亮了……哎哎哎,你快去把月亮关掉,它光线太亮了。”
“你当我是——”五扇门气闷。
然而清枝从怀里掏出一串神魂碎片晃了晃,五扇门便立刻闭上嘴巴,乖乖开始干活。
这能有啥说的呢。
它对仙君忠心耿耿,可惜两千年过去什么都没做成,而这小丫头才几岁,却堪称战绩辉煌。
也罢,都是为了仙君的大业!
五扇门捏着鼻子,憋屈地按照清枝说法开始“装修”。
月亮不是灯,实在没法吹灭。
于是根据清枝的建议,五扇门给月亮染了个色。
少女满意颔首:“可以,血月也挺符合气氛。”
她给自己也换了妆,随后站在宗守静视线死角,静静等待时机到来。
宗守静知道自己被困在了幻境,或者说是梦魇当中。
因为几乎每一次,有关心魔的试炼中,他都是这一幕,反反复复,如影随形。
每一次,他都能成功脱困,并是最快的那人。
然而下次心魔试炼中,他的考验依旧毫无变化。
宗守静知道,这是因为他的心魔从未参透,只不过是他自己实力足够,所以强行破除罢了。
然而心魔始终扎根于他心底,迟早有一天,它会开出妖艳危险的花朵,将他所有理性吞吃殆尽。
或许,便是现在。
宗守静躺在床上,手脚纤细无力,尤其是右臂传来剧痛,仿佛每一寸血肉骨骼都被剁得稀烂,勉强被纱布捆在一起,揉吧揉吧,糊弄出手臂的形状。
这是一副儿童的躯体。
他八岁那年,刚从重伤高烧中清醒。
外间传来师尊和医修沉重的商讨之声。
“这孩子的右手伤到这个程度,经脉受损严重,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拿剑,只能转练左手了。”
师尊忧心忡忡:“可全身经脉不能全部打通,便是练会左手剑,日后上限也有限啊。”
医修叹息道:“是在下医术不精。”
“如果您还不精,这天下就没有神医了……唉,都是我的错。”
宗守静一直没有细思师尊的最后一句话,但现在的他清楚了,师尊后悔把他的手放进兽口,更后悔放的是他的右手。
这件事,是他十岁以前挥之不去的阴影。
画面倒转,闪过的是男孩站在长廊下,庭院中的师弟师妹正在早课练剑。
闪过的是寒冬腊月中,他以左手,一遍又一遍的练剑,疼得面色血红,额头尽是冷汗。
闪过的是他拼命扼住挣扎的右臂,任由鬼医祝音剖开血肉,为他逐寸正骨,重新塑造血肉躯体。
轰隆隆的议论声在天边回荡。
“师兄,为什么你只有四根半指头?”
“半根指头像肉虫,噫,好恶心。”
“师兄,你爹娘呢?”
“他没有爹娘啦。”
“……”
重叠的声音往复响起,字句都清晰。
他们说的那些话宗守静听了这么多次,基本都能背下去,语气、内容,他几乎可以原封不动地重复。
这也足可说明,他将这一切记得有多么清晰。
他随手撕碎了袭击的魇魔,准备在这幻境中稍作停留,叫这些人把话说完,再找找有没有勘破心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