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枝念叨着这句话,感觉心里像是坠了铁块,沉甸甸的。
“怕了?”
大魔头开口道。
不像是有枣没枣打两棍的日常嘲讽,倒像是真的察觉到她细微感情变化。
清枝没吭声。
“不是你自己说过,自己生死边缘游走几回,如今已是亡命之徒,也会害怕么?”
她没心思吵架,说到:“我不知道自己心态该怎么讲……你说还月阁可怕吧,县尊厉害吧,黄泉镜凶险吧……可终究都是西山人,哪怕有修为差距,我也觉得大家是一样的。”
“可是归墟宗……好像不太一样。”
在与姜尘相遇,了解诸多历史隐秘,自身命运变动之前,归墟宗都是清枝心目中的圣地。
世间最强大的修士,最玄妙的秘籍,什么天材地宝,绝世天才……都在归墟宗。
那是凡人不可触,唯独会向天才投去倨傲一瞥的仙门。
仙门圣地。
西山城的百姓叫道观弟子小仙长,那是没见识加客气,然而归墟宗出来的,个顶个都能称一声仙君的。
其实她的心理也不难总结,就是因为缺乏对手情报,以及长时间的环境灌输,而出现了迟疑。
“其实如果暴露了,结局都是死,有什么不同?”清枝自言自语,仿佛质问自己,“我怕归墟宗干嘛?”
听她絮叨这么一堆,祁扶玉并没有像平时那样嘲讽她。
他当年是可是归墟宗弟子首席,险些成为下任掌门,名气大到即使归墟宗之后将他除名,然而一千多年后还是捏着鼻子悄悄把他名字加回去的第一天才。
祁扶玉曾热爱这个宗门,但叛变之后,任何人与他提起过去,得到的都只是轻蔑一笑的回应。
他鄙夷它。
归墟宗面子大吧?然而祁扶玉在天下兴风作浪时候,可没一个人敢站出来和他对着干。
——有这个骨气的要么当年就跟着祁扶玉跑了,要么不是他的对手,被他杀了。
毫不客气的说,祁扶玉当年是将包括归墟宗在内的天下宗门的脸面,碾在地上踩。
现在清枝出现了动摇与自己都觉得羞惭的畏敌,祁扶玉完全有资格嘲笑愤怒。
以两人三天大吵两天小吵天天拌嘴的关系,这样的讽刺似乎也没什么。
就连清枝自己也这么觉得。
所以最后那句对自己的质疑,她用了莫大勇气才坦然承认,同时也做好了心理准备,觉得大魔头铁定要来一句“确实,早知道你不过如此”云云。
然而他们两个能神奇地凑在一起,并且打不烂,吵不散,好像就是因为一个神奇的共同特征:意外性。
祁扶玉没有嘲笑动摇的清枝。
他甚至没有说“人之常情”,“大家都是这样”一类的安慰套话。
他道:“因为你还小。”
“……你是在嘲讽我么?”
“因为你不是修士,因为你不是天朦,因为你不是天下任何一种人。”
“你比绝大多数修士都更优秀。”
“你是有着惊人潜力,并还在不断成长的清枝。”
清枝怔住,
他的话语很……特别,不像平时的他,又很像他的风格。
仿佛全然不搭边的寥寥几句话,却足以概括相当丰富的言语。
至少清枝已经领会到了那股含蓄的、直率的、别扭的、独特的宽慰风格来。
“也是哦,我修行才一个多月,他们都多少年了……指不定这位使者都够当我爷爷呢。”
“你只需要更多的机会。”他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对清枝的真实评价。
“这次见到归墟宗使者你会害怕,下次呢?”
清枝大胆设想:“下次我大概会想怎么从他们那里揣来功法?”
祁扶玉并没有对此点评,只是说道:“这便是你的优点,所以有何惧之?”
“……你话说的真不中听!我怎么可能害怕?!”
而在这两句吐槽说出口后,大魔头轻嗤一声,也不再赘言了。
因为他知道,当清枝能嘻嘻哈哈开始胡说八道,那就证明已经没事了。
“你知道刚才你在讲这些话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嗯?”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老话说得真对。”清枝眉飞色舞道,“多活两千年,这见识口才就是不一样。”
祁扶玉不想理她了。
“走走走,我们再去看看百姓,晚上就和归墟宗的青天大老爷见见面,看看中州的水土,是不是比西山更养人!”
……
很遗憾。
中州的风水,似乎确实比西山更养人。
要不然,这位自中州飞舟千里,连夜赶来的小仙师,也不会二次发育,眼睛长到头顶上了。
当天晚上,清枝做好了心理准备,来到县尊府面见这位千里赶来的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