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54)
寒声捂住脸,呜呜哭起来,絮絮怔在原处,好久才说:“好好抚恤她的家人。”她还记得那时候,在御花园里听到,宋青蕊的家里需要帮衬,却不敢把东西寄回家。
怎么会这样快?
絮絮回神后,拧起眉道:“真是失足落水这么简单么?”只怕未必。
她顿了顿,“皇上那边有说什么吗?有说疑点太多,要查查吗?”
寒声道:“中德殿下的谕旨,说……是意外,已经盖棺定论了。”
絮絮垂下眉眼,金口玉言无法改变,扶熙既认定是个意外,那么,哪怕它并非一场意外,也成了意外。
夜半难眠,絮絮猛然坐起身,这一夜没有月亮,星光寒簌地洒进殿中,她鬼使神差地披上衣裳起身。
她也不知要去哪里,从后园翻墙出了栖梧宫,漆黑浓酽的夜色笼罩着这座宫城,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凄凉。
星光稀薄,远不能照见前路,她一路跌跌撞撞,竟然又来到了露落园。此夜风来,夜里那些花枝都仿佛睡去,她蹲在一丛山茶花旁,看到露水凝在花上,被风一吹,花枝簌簌摇动,连带那颗滚圆的露珠亦陡然落下,似美人泣泪。
原来这就是露落风来的模样。
她捂着脸,这时候心头许多痛苦得以在这无人的所在泄露一两分。
她也丝毫没能察觉背后有飒飒声响。
终究是她当皇后当得不称职,叫一个鲜活生命就这么离开人世,分明几日前还见她或颦或嗔或喜,但这都已成为故梦。
“蹭”的一声,似乎是利刃划破空气的声响,她如梦初醒,急忙起身,等回过头时,先入眼的是躺在地上的一条断成两截的蛇,绿幽幽的眼睛死不瞑目一样还在盯着她看。
血腥味和一缕幽冽的梅花香气一同沁入鼻尖。
她沉默地踢了一脚蛇的尸体。
缓慢抬头,入眼是雪白的长靴,雪白的衣袍,如同凛冬季节,寒香园那满园的寒士卧雪,在如此的浓夜里是极其醒目的白。
一柄细长的泛着泠泠雪光的剑。
目光短暂停留在他脖颈处的喉结,还未看到对方的容貌,“这么大一条蛇,姑娘没有发现?”他的嗓音含着些许戏谑,絮絮正要争辩说她因为正在伤春悲秋,且是她彪悍生命里难得的伤春悲秋,所以难免就不够灵敏,没有发觉也很正常。
但话还没有彻底组织好,只见对方已淡淡转身踏出了好几步,仿佛一道稍纵即逝的影光。
“哎?是你……”
他倒是真的停顿了一下,嗓音温和清雅:“姑娘,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被一条蛇咬两次。”
絮絮语塞,半晌,揉了揉鼻子道:“多谢你救我。上回也是你帮我包扎了伤口的罢?”
对方一笑:“萍水相逢,不必言谢。”
“阁下……究竟是谁?”见他走远,她连忙问道。
“我么……”那人半侧过头,絮絮模糊看到他的脸上一副几乎罩住了全脸的银白面具,他轻声道:“无名之辈。”
他的容貌不想被人看到,他的姓名自然也不会想为人所知,这是神秘人的自我修养。
他离去前同她说的一句话,颇显意味深长:“姑娘,夜晚还是远离水边。”
絮絮神思一顿,没顾得上其他,生怕他跑了就去抓他衣袖,奈何对方身形极快,看似在眼前,一晃眼便闪去了好几步开外,絮絮没法,只得隔着几步远,问他:“为什么这样说?阁下是不是知道什么?”
那人慢条斯理收拾着他的长剑,一面背倚上了老杏花的树干,淡淡道:“嗯,昨夜有人死于落水。倒是可怜,腹中还怀有身孕。”
絮絮怔了半天:“怀孕了?”回神时,她还要再问他到底知道什么,面前已不见了影子。
回栖梧宫的一路,夜风幽冷,她抱着胳膊,再一次感觉这座宫城的森然可怖。灯火令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星光璀璨,万物静谧。
细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倘使宋青蕊真的怀孕了,却连消息都来不及公布,就死掉——这背后大抵有什么人在搞鬼。
人心实是世上最难测的东西。
定案后,几乎没有可能翻案了,何况仅是这一句话,也不足以证明宋青蕊她死于非命,这件事便埋葬在了敬陵二年的三月,这个幽冷漫长的春夜,容絮絮的心底。
——
宫中的宠妃仿佛都没什么好命,丽美人打入了冷宫,雅御女又落水身故,四月里得宠的江御女被查出私相授受,没得什么好结果。
仿佛稍得宠一点,接着就会遭遇变故。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得宠好,还是不得宠好。
絮絮为着要彻查那几件事,思虑甚重,可她总是查不出什么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磨灭所有可以追查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