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5)
宋成和知道,那是娘娘十四岁与当时还是太子的敬陵帝订下婚盟时,当时的皇太后、如今的太皇太后,钦赐给娘娘的无价之宝凤皇钗,象征着无上的恩荣。
太皇太后还许诺过,但凡她在世一日,则凤皇钗在一日,敬陵帝一日不得废后。
漆红门槛上坐着专注刺绣的絮絮尚未注意到这番动静。
这刺绣极耗费精神,更明显的是伤眼睛,或也正是因此,在这个难得的晴日里,寒声轻轻推了她一下后,她从绣面上抬起头,望着面前点头哈腰的这个内监,一时没有认出来是谁。
还得寒声机灵,在她跟前低语:“娘娘,宋公公来了——”
她惊讶之余,忙地向那个苍老干瘦的小老头极真诚地笑了一笑说:“咦?宋公公怎么来了?宋公公平身吧——”
她小心把绣棚放到一边,向着宋成和走了两步,才又注意到宋成和他身后还跟着小顺子,而小顺子的手里托了一样东西,红绸布盖着,不知是什么。
“是皇上叫你来的?是不是本宫的禁足可以解了?”絮絮拢了拢身上赤狐披肩,清凌凌嗓音一连串问道。
宋成和早已习惯了娘娘的直截了当,笑笑说:“娘娘,确是皇上命奴婢来的,西域的属国进贡了一壶烈酒,皇上想到娘娘从前极爱喝酒,所以将这酒赏赐给娘娘了。”
正如宋成和想破脑袋也没预想到皇后娘娘会在门槛上坐着绣花一样,寒声想破脑袋也没想到那红绸布底下的,不是什么解除禁足的恩旨,而是一壶贡酒。
一壶据传上天入地也难寻的顶烈的贡酒。
絮絮先呆了一呆,关注点却在他没有预料到的地方,说:“宋公公你是说,皇上记得本宫爱喝酒?”
是了,大将军府的容大小姐,还有个不为人知的爱酒的爱好。虽然酒量不大行,却也曾有一段嗜酒如命的风流日子。当其时,她心底寻思的却是自她嫁进东宫以后便鲜少饮酒,这个爱好更没有对旁人提及,他知晓……,莫不是记得了什么?
她心底顿时一片暖意,也没有顾上禁足是否解除,只觉得很快活,于是将小顺子托着的酒壶接到手里,一仰头直接喝得干干净净。
宋公公在心底微微诧异,刚刚那两句话是他自己编出来的,皇上方才只是冷淡地吩咐他,要他看着娘娘喝完这壶酒,那时情态,他想起都觉得冰冷。
喝完的一瞬,她还清醒,便还能算有礼地对宋成和说上一句:“多谢宋公公来给我送酒,寒声,你快去请宋公公进去喝杯茶。”
宋公公连忙推辞道:“娘娘,老奴还要回去伺候皇上,先行告退了——”
“哎——”她叫住宋成和,直截了当问道:“皇上他近来好么?他有没有想我?”
饶是宋成和知晓她的率直个性,也不免为她的直来直去感到一丝窘迫,愣了一下,才堆出一贯的笑:“皇上身子康健,也记挂娘娘呢。”
絮絮溢出藏也藏不住的笑意,仿佛一朵在日光下缓慢绽开的红芍药:“本宫不能出去的日子,还要烦请宋公公替本宫好好照顾皇上了。”
宋成和再要告退时,絮絮烟眉微蹙,想到了什么,又叫住宋公公:“差点忘了……宋公公,皇上有说本宫何时可以解开禁足么?”她嘟囔了一句,“都过年了,我想见他了。”
她明亮的眼眸格外期盼。
宋成和含着规矩的笑,回道:“娘娘,再等一等罢。”
再等一等罢。这句话,她其实听得有些疲乏了。
——
宋成和走了不久后,许是酒劲上来,絮絮有些困倦,回了房闷头睡去。这一觉睡得地暗天昏雷打难动,再次证明那一壶西域进贡的酒是壶烈酒。
等她从睡梦里幽幽醒转时,已是敬陵二年的正月初一。
寒声正坐在离床头稍远的地方垂头揪着手帕。
她微微蹙眉。
“娘娘!”寒声低低地唤她,絮絮一边望向她,一边又兀自揉了揉额角,说:“酒醒了,反倒头疼。寒声,你去煮点醒酒汤来。”
她只记得是扶熙着人送了她一壶西域进宫的烈酒,那送酒来的宋成和满脸堆笑地告诉她,陛下知晓她从前爱酒,这贡酒谁也未给,只给了她。
她那时高兴了好一会儿,以为这是她的相公也终于记起她来了,于是一个高兴,立即喝得干干净净。
之后,仿佛就是醉了,睡到现在。
寒声局促地站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动身,絮絮揉额角的动作一顿,抬眼问她:“怎么了?”寒声抬头,她才发觉到寒声满脸泪痕。
寒声已经又开始低低抽泣起来,她不很喜欢寒声这总是哭的娇娇个性。她这辈子极少流泪,上回哭还是因为七岁那年母亲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