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378)
熏香袅袅,仿佛寒声还在她身边一样。
本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是笑了笑:“明日我要成婚了。”
——
皇帝大婚的正日子,冬月初六,大吉,宜嫁娶。
上京城中的百姓为了一瞻这盛事,天没有亮就到玄武大街上占位置。
礼部早就安排仪仗,一路鸣奏雅乐,淮陵王殿下骑着一匹雪白骏马,身着玄地赤襟的袍子,袍角金线螭纹张扬威武。他冠戴整齐,披着黑狐大氅,贵气逼人,眉眼如画,在眼下有一颗艳丽的朱砂泪痣。
远远望去,清雅高华,如竹如柏。
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仪仗队伍。
风雪虽大,上京城却热闹非凡。
入禁宫东门,合而共拜天地日月。
絮絮等了半天,终于等到玄渊进了东门,群臣在侧,不能急,她只有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离着只有十几步远了……他肩上积满风雪,今日的装扮,衬得他格外丰神俊朗。
絮絮不自觉地便弯起眉眼。
礼乐声浩大,他们并肩而行,一步一步,上得高台,在神明列祖、天地日月牌位面前跪拜叩首。
礼官在诵读冗长的祷文,声音贯穿过洪钟奏乐,她倒在长袖掩盖下,悄悄去牵他的手。温温热热的。
不敢再有太明显的动作了。
再偷瞧他,表面做出一副正经恭敬聆听的模样,谁知道却和她勾手手呢。
大婚的仪式太繁杂太多了。祭祀完天地先祖,要受百官朝贺,两人并肩站在这最高处,万人俯首称臣。
眼前是跪拜朝贺的文武百官、命妇嘉宾们,远处是上京城鳞次栉比的屋舍,更远处是缥缈如烟痕的覆雪群山。
恍然如一梦。
四年多前,也是此处,她接过中宫金印,那时,她还只想做一个扶熙口中的六宫之主。
谁能想到四年之后,她会站在这里,看世人俯首称臣,成为天下之主?
玄渊侧过脸,注视着絮絮,今日她一身华丽璀璨的玄地龙凤成双金绣袍服,妆容浓丽,乌黑长发挽成高髻,其间,簪着那支凤皇金钗。金钗熠熠含光。
她的目光悠远且长,似眺望她的无尽江山。
他微微一笑,想,她终于得偿所愿。
他也得偿所愿。
——
仪式过后,絮絮和玄渊被送到栖梧宫里。
新婚大喜,宫中布置一新,挂满喜幛红绸,儿臂粗的龙凤花烛鎏金錾玉,浓光照映。
两人依照婚俗,坐在床上,男左女右,殿里站满了命妇嘉宾。不必挑盖头,但得喝合卺酒,结发同心。
玄渊接过喜娘递来的匏瓜,剖开一半的匏瓜里盛着潋滟苦酒,絮絮饮了一口,他也饮了一口,此之谓共苦。
接着喜娘呈上金剪刀,絮絮正要拿,倒被玄渊抢了先,他拿着剪刀,小心翼翼剪了一缕她的头发,复咔嚓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手指灵巧翻了几翻,便挽出个漂亮的同心结来。
这“翻了几翻”,也可见他平日绝没有少练。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拿到同心结,他心里有什么正滋生蔓延,蔓延到嘴边,他实在忍不住,咧成一笑。
笑得有点儿傻气。
被絮絮推了一下,低声说:“傻笑什么呀,得出去敬酒了。”
他笑意难抿,“好好,我知道了。”嘴角却始终平不下来。
满屋子的命妇们瞧着这对新婚夫妇,这位淮陵王殿下,视线哪里舍得离开陛下,满眼似都只望见她一个人了。
便是说要出去敬酒,被推着踉跄走了几步,还回头生怕娘子没跟过来,最后索性牵上手。
絮絮无可奈何:“我在,我在。”
——
终于,夜阑人静,繁文缛节全都结束,栖梧宫里寝殿里只余他们两人。
外头雪风正紧,呼啸刮窗,殿里春光乍泄,烛影摇红。
玄渊抬起手,取下她发髻上簪着的最夺目的凤皇金钗,随钗离开,乌发如瀑散落,他心乱跳一气,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絮絮笑盈盈看着他,不知怎么,脱口而出:“你会不会啊?”
咳,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候,被问“会不会”,是对男人的一种挑衅。絮絮本意只是好心问问,假如他不会,她枕头底下还有压箱底的小人书,他们俩可以一起观摩观摩——谁知玄渊眸色益发地深,直接俯身压过来,在她耳边低语:“谁说我不会?”
絮絮始料不及。
沉香拔步床摇晃得很厉害,咯吱咯吱作响。
她抱紧了他的宽阔背脊,摩挲他那肩胛骨,成行的汗顺着额角浸湿鬓发,气息仿佛融成一体。
躯壳严丝合缝。
同频共振。
最激烈的时刻过去以后,偃旗息鼓,玄渊终于撑着胳膊,贴在絮絮耳边,低声喘息着问出一个困扰他很多年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