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360)
只有小福子的目光闪了闪,低声说:“陛下……是娘娘。”
面对昔日旧主,少不得有些感怀。
素衣青年的目光依然纹丝不动。他每一日在此枯坐,不知道在等着什么,却总在等。
小福子知道他等的不是娘娘。
赵桃书进来时,便觉殿里太暗了,皱着眉环顾一阵,就看到了端坐于罗汉榻旁,神情冷肃如冰如雪的青年。
他模样未改,狭长漆黑的眼睛似是寒潭,只是苍白瘦弱得多了。
赵桃书回忆起不久前看见的四殿下扶暄的模样,暗自想着,其实他们除了容貌相似,大抵再没有什么相似处了。
若她同时看到两个人,大抵不会认错。
她的脚步声在空旷殿内格外清晰。
容沉不是说,退位诏书和废后诏书二选一么?
她堂堂皇后,怎么可以被废?她决不能,决不能在史书上留下被废的名声。
她要他拿出退位诏书,届时,他们两人就是名正言顺和离,她再嫁时,便不会惹人非议。
赵桃书笃定了自己的目的,于是款款向他走去,弱柳扶风一如既往。
她在扶熙的面前站定,轻声开口,尾音含着哭腔:“陛下……”
小福子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听着娘娘她说,希望陛下写一纸退位诏书,如此他们两人,再续前缘,重做夫妻,就算做个闲散王侯公子,寻常夫妻也好,便是贬为平民,也好过在禁宫如此苟活。
她劝得声泪俱下,叫人看了止不住觉得心疼。
换了旁人,哪里挨得住她这般的情深意切。
小福子以为,陛下要念一念旧情。
殊不知陛下依旧端坐,神情如巍巍山巅之雪,不为所动,对眼前的女子几乎视若无睹。
等赵桃书说到了最激动处,握起他的手,却被他淡淡拂开。
赵桃书愣了愣,险些以为他不能动——原是能动的。
眼前青年终于淡淡开口:“我并不想与你做什么寻常夫妻。”
他眼皮也不抬,说完这句话后,淡淡阖眼闭目养神。
赵桃书愣在原地,泪流两行,“陛下,就这么惦念着容沉,就这么,就这么喜欢她?”
他没有回应。
赵桃书哭起来,泪眼望他,坐在他的正面,要他看一看自己,“她有什么好,她哪里比我好,陛下?”
没有人回应她。
赵桃书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容沉,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喜欢自己,为什么?
她长得不如容沉么?
她不如容沉温柔殷勤么?
还是她的家世比不得容沉呢?
……好像都不是。那究竟是为什么?
她此时的眼圈通红,已不再是伪装,而是真真切切。她嗓音哽咽,捂住了脸:“为什么?”
她蓦然想起什么,忙地说:“陛下,陛下,你怎么能喜欢她?她多坏啊,她害死我姐姐,陛下都忘记了么?还害死了陛下的孩子!她那么恶毒,善妒,她不能容人,她那么坏……”
她几乎是癫狂般重复。
殿里很安静,就只剩下她一个人喃喃自语的回音,不绝于耳。
她似陷入了疯魔里,眸子睁大,注视虚空,反复地念着那几句话。
忽然,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赵桃书,你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当真问心无愧么?”
殿门大开,天光哗地打进来,殿中一亮。
殿中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来人。
一袭赤色锦袍的女子慢慢踏入殿中。
殿外大雨倾盆。
她身后,还另有几人,随她一同进了殿中。
她环视了一番漆黑殿宇,皱眉说:“太黑了,如何使天理昭彰。”
说着,缓步走到角落,拾起落灰的蜡烛,吹了火折子一一点燃。
点起最后一角蜡烛时,离那个人最是近,烛光一亮,她感到衣角被人拉住。
侧过眼,就对上了他漆黑伤情的眼睛。
絮絮的视线毫未停留, 掠过他,同时将衣角从他的手中抽走。
好在他没有用力。
他只是凝望她的身影,漆黑眼中掩不住的哀伤。烛光映进去, 似破碎的月光。
殿里已然明亮得多了。
许是久不见光明, 赵桃书抬起袖子挡了挡,好容易适应了光线, 慢慢看去,只见对座的絮絮, 正色坐在檀椅上,神情冷淡,一瞬不瞬望着自己。
赵桃书不知她怎么突然来了,只是直觉不好。
她没有再敢在絮絮面前重复她刚刚那阵胡言乱语, 单薄身子颤了颤,想要往身侧人的怀里躲去,被扶熙轻轻一避,躲了个空。
他无言侧过了身,与她划开楚河汉界。
赵桃书愣了愣。
她目光迟缓地转回到絮絮跟前,再一仔细看, 看到了絮絮身边站着的人, 面色白了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