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钗/元后(26)
絮絮倒是颇感意外地又仔细瞧向堂中站立的两人。
慕容音那双眼睛分明极其美丽,当真容貌丑陋么?而且慕容音仪态端庄,神态自若,与此前絮絮所见到的那些头一回觐见天子的人大不相同,稳若泰山的气度常人所难企及,哪里像一个偏远山区的民女。
絮絮心头一沉。
扶熙循例赏赐了梁王夫妻以后,絮絮笑道:“梁王成亲,本宫与皇上没来得及道贺,此番备下薄礼,祝贺梁王殿下新婚之喜。”
侍女呈上锦盒,锦盒里赫然是三朵优钵罗花。花色白中带青,花瓣饱满新鲜。
优钵罗花素来有救命药的名头,民间早将它传成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虽说实际不及,却是举世难寻。要采上一朵,更是难上加难,须得天时地利人和。
所以见到此物,不单是梁王夫妇一愣,就是座上的扶熙,见到锦盒里的东西,也不由眉头微动。
他目光看过来,压低声音:“优钵罗花?”他目光之中,有些道不明的意味,似在问她从哪里弄来的,放眼宫中,也未必能寻出一朵像这样新鲜的优钵罗花。
絮絮轻轻笑了笑,声音不大,恰好他们两人能听到:“优钵罗花,俗称雪莲,性大热,能补精益阳……臣妾还有几朵,晚上皇上来栖梧宫,臣妾炖汤给皇上喝?”
她双眼灵媚非常,柔丝若勾,幢幢灯火似点燃了里头的干柴,烧出无垠的烈火来,语气灼人,叫人看了一眼,就移不开眼睛。
扶熙喉头忽然一干,转过眼去,端起桌上冷酒就要饮下,被一只手轻柔拦下,近前旋即响起女子清凌凌含笑的嗓音:“这酒未温,温过再喝。”
他闭了闭眼睛,睁开时,眼底又恢复成一片平静,只是淡淡拂开她的手。
絮絮曾经的梦中,他们夫妻一生清贫,生病以后,连一服风寒药都买不起,最后凄凉病死。
但她也曾梦见,就算是那样家徒四壁的情形中,她生了病以后,他宁可自己辛苦点,也要买回来药给她喝,只为让她快些好起来。
那些记忆刻骨铭心,梦境里那只贴在她额角的手的温热感,常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大抵也是因此,她这辈子就很喜欢收集各色名贵的药材,总归,她不希望有朝一日重蹈覆辙,死于无可奈何的疾病。
那时候,他是何其温柔。可是现下……
世上没有什么爱恨是无缘无故的,她对扶熙这一世的爱,缘起于那个叫人遗憾的梦。但这份爱,在扶熙眼中始终发生得莫名其妙,她能理解,却时常怅然。
毕竟,她不能说出那个秘密。
她抿了抿唇角,收敛了些溢出的神情,依旧端坐,做她的母仪天下的皇后。
堂下梁王妃却比梁王还要镇定,率先拉着她夫君谢了恩典,退回位上,絮絮本以为,以这梁王妃的镇定自若,该是宠辱不惊,不料眼风扫过去时,发现她仅露的眉眼里,洋溢出来一抹惊喜。
莫非自己又想多了,其实梁王妃也没有她想的那样城府莫测?
宴上觥筹交错,歌舞曼妙。絮絮替扶熙温好一壶酒后,却见他一杯都没有喝,不由有些失落,索性自己全都喝了。
酒过三巡,正是酒酣耳热之际,絮絮望着众人忽然笑着拍了拍手,众人还不知始末,忽然,自虹明池水上传来的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晓月宫环水的三面帷幔尽皆升起,将宫殿里的灯火淌进外头如墨的夜色里。
灿烂灯火照映池水,粼粼波光间,虹明池对岸陡然升腾起一朵硕大的烟花。
烟花在半空中炸裂,点点碎星飞往天地之间,紧接着一朵接着一朵,都在对岸绽放,在虹明池水上印下万万千千流光溢彩。
隔水看花,烟花的影子,水的波光,晃晃荡荡。
此夜飘雪,纷纷扬扬。
絮絮在玉案底下轻轻拉了拉扶熙的袖子,靠近他,“烟花,你看烟花——是,是烟都的,烟都的名匠做的烟花……”
她大约也有些微醺薄醉,说话都不甚克制了,还有点结结巴巴。
酒气伴着她发上淡淡香气,一股脑地袭来。那股淡香似花非花,是露非露,不知是什么香料,虽然淡,却很清爽好闻。
扶熙心头猛然跳了一下,见她还有向自己身上靠过来的趋势,眉头微蹙,正想要把她推开些,哪知她已经自己坐直了,他伸的手只好收回。
酒添人媚,那双眼眸愈加勾人,只是这时忽然显出一些淡淡失落,端起杯中残酒喝了干净。
他并不知絮絮这时想起来除夕那日的事,所以心头忽起郁郁不快,他只当她终于记得了自己的皇后身份,断然不该太过轻挑。
他想,这样才对。